琴瑟在御,宠辱两忘 作者:我独顽且鄙
第九十四章 、
一入密林,赵让静气屏息,听得异动,当下不敢怠慢,趁对方未曾向他动手,瞅中邻近处最高的树,迅如闪电地攀援上去,借着月光与道旁未熄灭的火光,观察适才居高临下的弓1弩手的位置。
令赵让意外的是,一击得手的弓1弩手们并没有乘胜追击、赶尽杀绝,而是纷纷收起了弓1弩,滑下树去,隐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
聚精会神后凭借锐如鹰隼的眼光,赵让分辨出密林中的影影憧憧,向着林间深处而去,他也迅速下了地,稍作犹豫,仍是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孤军深入确是大忌,但此时若半途而返,就难以获知这些人的身份,尽管担心着李朗的伤势,然赵让判断他当无大碍,倒不如自己这边先弄个水落石出,也好与那魏一笑对质。
疾行不到一刻,前方的几条飘忽人影前后相随地进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段,便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赵让见状眉头微皱,没有即刻跟上,仍藏身于密林中,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那伙人的举动。
这群弓1弩手居然有十来人之众,窸窸窣窣中列成一排,正对着密林,其中一人从队列中大步而出,站在最前,扬声道:“赵将军,南越王殿下,你既是跟着来了,何不现身与诸兄弟一聚?”
赵让一听此话,即知此人正是那琉璃塔中的周校尉,想必这伙人的目的正是冲自己而来,只怕是他乍进密林,便已为对方察觉,当下朗笑一声,从藏身之处走出,气定神闲地笑道:“原来周校尉是专为迎我而来。”
周校尉嘿嘿一笑,双手抱拳冲赵让道:“赵将军,为你而来之人,可不止有在下。”
他倏尔将右臂朝后一扬,那队□□手蓦然齐齐向赵让跪倒,口中皆恭敬地同声呼道:“吾王!”
赵让身躯为之一震,面色凝重地大步越过周校尉,至队列前定神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情不自禁地脱口道:“你,你们!”
原来这整队弓1弩手竟然全是赵让当初在南越时五溪族的部将!
赵让搀扶起一人,正待开口相询,身后的周校尉已然抢先笑道:“赵将军,似乎有人尾随你而来。这些兄弟都是你忠心耿耿的下属,你给他们下令吧。”
话音刚落,这周校尉身形疾晃,竟是闪入后方的密林中躲藏起来。
此时跪拜赵让的诸将都已站起,弓箭在手,有几位甚至已箭在弦上。
赵让转身望去,只见来处火光簇簇,愈发耀眼,脚步声纷杂凌乱,渐渐清晰,他眉头微蹙,果断向众□□手道:“走!入林!”
弓1弩手们训练有素,无需赵让再行指示,各自转身,潜入林中,身手矫捷如猿,攀上了高木,藏身于树冠之内。
赵让则隐在林中一棵环抱不能的大树背后,静静地盯着火光的动向。
不多时,只见魏一笑率着数十名禁军,执着火把,鱼贯出现在场中。
魏一笑面色一沉,喝令道:“全都散开,莫又着了他们的冷箭!”
禁军刚刚依令而动,便有一支利箭从密林中射出,堪堪钉在魏一笑脚下不足三尺处。
护卫几人执刀就要往林中冲,魏一笑再次喝止,他独自步到林边,高声冷笑,语出鄙夷:“赵让,陛下如何待你,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哪怕还有点忠义之心,就出来与我一道回去觐见陛下!”
林中只有清风吹动枝叶的沙沙声,并无半点人声回应。
魏一笑又道:“如今陛下为你御体见血、身负重伤,你竟就这么不闻不问么?”
他又苦等片刻,见林中始终再无动静,也无箭石飞出,长叹若笑,转身向禁军道:“罢了,由他去,撤吧。”
禁军们无言地重新集合,火光摇曳,重新隐没在茂密的林间。
赵让待魏一笑等人去远方从树后走出,南越旧部们见状,也统统聚集在他身边。赵让到此时才有机会问上一句:“你们怎么也到金陵来了?是随王女而来么?”
七嘴八舌中,赵让总算了解,原来在赵让被押解上京后,他们这些以五溪为主的蛮夷将士们大多各归各族,鲜有愿意留在新立南越军中的。
即便是少数留下的,据闻在将领替换成东楚汉人后,愈发度日艰难,在军中常遭少粮欠俸,纵使赵让曾经的副手齐震旭仍为名义上的大将军,但到底降将身份,他不宜过多插手,为旧部打抱不平。
而那太傅之死更成一桩谜团,南越汉官上折,将弑杀三公的重罪全推到了南越蛮夷谋逆造反上,但如今这些故旧们却向赵让申诉道,太傅为人甚公,多有安抚人心之举,五溪族人即便满腔仇怨,也断不会憎恶太傅,以杀他为快事。
而太傅一死,东楚汉军顿时解禁,以追查凶手为由,强入五溪等部族之地,抢夺劫掠,乃至到奸1淫1妇人、虐杀老幼的地步。
蛮夷诸族自然不堪欺压,多有奉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集结下山去,烧杀掳掠汉人村落,一来二去,赵让数年苦心可谓毁于一旦,早前的与邻为睦消失无踪,汉蛮之隙渐成天堑。
正是这般情形下,五溪王女振臂高呼,当即几大部族一呼百应,这才有夜袭郡府,与汉军彻夜大战,抢出小世子之举。
部将们甚至于愤愤不平,齐震旭负义忘恩,为图个人富贵,竟是向着曾经同生共死的弟兄大开杀戒。
说到痛处,其中有人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赵让闻听南越近况已是眉头深锁,此时见状,除去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息外,却是难以言说,只好在那擦泪的弟兄肩上重重一拍。
夜袭虽说是将赵让的儿子夺回,但奈何五溪老族王一干人等却是落入了汉军手中,令他们拥立小王子的意图暂时受阻,王女一心要上京救父救夫,他们也就跟着来了。万万没想到,王女一意孤行,以身犯险,又让自己和小王子身陷囹圄,据说还要和老族王同时处斩。
众人无计可施之时,是大崇恩寺来人主动施以援手,他们才可顺利与赵让重逢,现今就盼着赵让像从前一般,率领着众人在东楚这心腹之地,救出老族王与王女等人。
而刚才不知躲在何处的周校尉,神出鬼没地倏然从树上跳下,掌抚络腮胡,向赵让笑道:“赵将军,你的这些旧部都是随着你那蛮……你那王妃到金陵来的,就是希望你可以跟大伙一道,回到南越,替大伙出头——是不是?”
南越诸人自然是众口称是,十数双眼巴巴地看着赵让,就等他开口。
赵让瞅了眼周校尉,点头道:“好,此地不宜久留。周校尉,你当是知道关押老族王之处,现今皇帝受伤,禁军支援一时半刻难到,要救人就得趁现在。”
周校尉得意地一笑:“我自是清楚。不过赵将军,皇帝舍身给你挡箭,你却趁了这个机会去救你的王妃,真没半点关系么?”
“闲话不必多说。”赵让亦回以淡然一笑。
因为李朗有意在练湖检阅之际将南越俘虏当众处斩,故而将他们一众囚禁于水军军营的土牢内,那土牢原本是用于惩治触犯军法的兵卒所用,座落于军营最深处,背靠山壁,位置偏僻。
赵让率众在周校尉的引领下出了林子,见到早已备好的马匹,再上马一路奔驰,错开守备巡逻的禁军到练湖边,又看那湖边早已备好的两条渔船,心内更加了然,那大崇恩寺内的“太上皇”是千方百计要将他倒向李朗的可能掐灭,这万事具备之情形,他已骑虎难下,万难临阵而逃,不然这些千辛万苦前来金陵的旧部只怕首先不会放过他。
未免多虑!老族王的赏识之恩,与王女的伉俪之义,都注定他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若没有这些魑魅魍魉的从中作梗,兴许他无需和李朗以这种方式一刀两断。
那人伤势如何?改日可还能再见?
赵让默叹无声,上了船去,见那周校尉倚在船头,上前忽问道:“刚才禁军追兵到来,你为何要躲开?是不是你早已料到来者有魏一笑头领?”
那周校尉微微一怔,他不回赵让的话,只是嘿嘿两声,身子一拧,朝天望去,答非所问道:“赵将军,你部下所用的箭镞似乎淬了毒,你说,那位皇帝能不能捱过今晚?”
他顿了一顿,又似自言自语:“若是捱不过,那不止你,寺庙里那位也没啥可烦恼了。”
赵让目光一闪,也不接话,幸好人多浆足,船行飞速,不多时,便已到达彼岸。
周校尉从怀中取出一中指粗细的卷轴来,交给赵让,笑道:“赵将军,土牢的位置和里面的布局全画在这里,在下的任务到此为止,余下的事情就交由你和这众位南越弟兄了,在下守在这渔船上等候将军携王妃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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