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6

    高考成绩放榜，平安城高考状元侯端阳春风得意，加之颜值提分，一时间到处都是

    他的新闻。

    “别人家的孩子”侯端阳第一时间给简宁打来了视频电话报喜，神情像只邀功的大金

    毛，只差后面装个尾巴摇一摇。这个成绩报北清没问题，简宁安了心，说了一句恭

    喜。

    侯端阳的整个假期都被预定出去，出席会议活动接受媒体采访什么的，简宁听过就

    忘，他知道她不感兴趣，也不再多提。倒是闲赋在家的简正德听说平安一中出了市

    状元的事，觉得侯端阳名字耳熟，对简宁问了两句。

    简宁回答的不漏痕迹：“你带我报道的时候，常校长说过这个学生，忘啦？”

    凭简正德的记忆力当然不会忘：“哦，你当时是不是还盯着人家照片看了好一会

    儿？我还寻思着你看上人家了。”

    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当初盯着宣传栏的简宁的确对侯端阳有那么一点小兴趣。

    简正德的玩笑打趣让简宁脸烫了一下：“我看他照片的时间没那么长吧……何况人家

    的确长得挺帅的。”

    “这小伙子的确不错。”简正德放下手上报纸感慨，“你给我领这么个女婿回来，我

    也就知足了。”

    她的确曾把侯端阳领回了简家，简正德也的确对这个女婿很满意。承蒙简书记亲自

    提携，侯端阳进步飞速，没有丢简家的脸。

    门铃响起，简宁去开门，远在海外的秦漠订了蛋糕让人送来。和简宁记忆中一样，

    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是一只一米五的大棕熊。她一只手抱熊另一只手去接蛋糕的时

    候正遇周媛下班回家，周媛的视线落在蛋糕上说了一句：“秦漠有心了。”

    简宁的心里酸酸涩涩，秦漠一直都这么有心，有了零花钱后便攒着给她买糖，带她

    疯带她野给她收拾残局，每逢假期去平安一中接她给她带零食，年年生日都会亲自

    选了礼物送到她心坎里。

    她和秦漠的感情有多深，在侯端阳拿秦漠威胁她的时候，她对侯端阳就有多恨。

    生日蛋糕上插了两个数字蜡烛，

    平板播放着《上海滩》的最后一集，赵雅芝持枪后退几步，终究舍不得扣下扳机。她

    卖掉房子决定去法国，周润发来找她，想要和她一起。

    ——当两样东西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不能两样都要。

    ——就一次，难道一次都不行吗？

    ——不行，因为你不值得。

    她乘船远走他乡，周润发被法国人误杀，死前对吕良伟说：“阿力，你知不知道我

    上哪去，我要去法国。”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简宁把视频关掉，朋友圈里的赵驰和

    朋友去了新疆自驾游。侯端阳在电话里问她七夕可不可以来找她，她说了一声好。

    “宁宁，”侯端阳在挂电话前叫了她一声，“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简宁想起了只有《河东狮吼》陪伴的那个三十岁生日。原来他

    并不是不记得，只是他不想记得罢了。

    Chapter67

    埃及人阿马西斯贫民出身，称王后金脚盆被熔铸为神像，受埃及众人顶礼膜拜。阿

    马西斯听后自知之明的感叹道：“朕本贱器，一旦登王位而成偶像，遂受万民崇仰。”

    简宁在车站等待侯端阳的时候，想到了这个故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自己还真是刻

    薄。

    侯端阳随人流走了出来，只背了一个双肩包，发型清爽利落，远远对她露出笑容。

    暮色将至，简宁带他去步行商业街。买炸鸡买章鱼小丸子买臭豆腐买三角烧，她胃

    口小，为了多吃点，每种只吃三分之一剩下的统统交给他解决。侯端阳一路牵着她

    的手，该付钱时付钱该投喂她时投喂她很是赶眼色。

    两人早早回了侯端阳订的酒店，本地还算有名气的、简家父母不太熟悉的四星级。

    大床房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简宁回头与侯端阳接吻。他们口中还有西瓜汁的味道，

    她把他扑到床上，侯端阳先是一愣，接着从善如流的四肢躺平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

    模样。脖子上崭新的四叶草项链垂下，简宁亲吻着他的锁骨，手钻进他的T恤里

    侧，定期健身后的他肌肉硬硬的。这个男人皮囊太盛，随随便便一个表情都像是在

    色诱她。

    科幻小说电影里有一个概念叫做平行空间，也许她现在就是身处这样一处平行空间

    里。这个世界她在平安一中交了朋友，这个世界她被赵驰吸引两个人无疾而终，这

    个世界侯端阳提前成了她的男友对她用情至深，这个世界她还来得及选择另一种生

    活。

    简宁伸手抚过侯端阳的脸，蒙住他的眼睛，撕开小气球给他套上，自己慢慢坐了下

    去。她内心太清楚，这是她同侯端阳的见面倒计时。她送给自己的这场梦太美好，

    美好到让她有所眷恋，干脆还在梦中的时候再放肆一点。她向来对异地恋没什么信

    心，上次提分手失败，这次她等他主动提。

    之后的记忆变得混乱，主导性事的人从她换成了他。抱着她从浴室出来，他把她压

    在墙上，知她怕痒故意在她大腿内侧挑逗。送她攀向顶峰之前，侯端阳拉着简宁的

    手对她耍心机：“我报X大好不好……我在X大等你好不好……”

    他怕是自主招生时早和X大谈好了协议，已经决定的事还来多此一举的问她做什

    么。简宁被他弄得不上不下哼哼唧唧，并不松口应承他。他爱去那所学校就去那所

    学校吧，反正她肯定不会再去那里就是了。

    侯端阳拿她没办法，换了姿势面对面抱住她顶了顶，画蛇添足解释了一句：“X大的

    金融专业全国领先。”

    他的高考成绩比她记忆中那次高出这么多，当然要换个好点的专业。不过，就算和

    记忆里不是一个专业，侯端阳去大学之后……也该遇到于瑶了。

    图书馆阅览室的原木色书桌，粉红色的小猪佩奇气球。于瑶啊，那个，侯端阳唯一

    承认过的、她至今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的，他上一世的前女友。

    Chapter68

    简正德重返工作岗位，积压了一堆事情，每天忙得分身乏术。蝉声叫的声嘶力竭，

    进行着生命最后的狂欢。侯端阳给她发来军训照片，同学抓拍的他，迷彩加身有一

    种野性勃勃的帅气。

    立秋后早晚温差大，简宁换了长裤，下班回家抬头看到一片法国梧桐的落叶悠悠的

    飘到地上，突然想起小时候和简正德去金陵拜访老战友。

    那是她第一次坐飞机，简正德拿起周媛准备的小毯子给她盖在身上，飞机起飞时捂

    住了她的耳朵。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睡了一觉，迷迷瞪瞪被简正德抱上车的。

    来接他们的轿车驶在金陵的夜，路灯昏黄，一条路长长没有尽头。

    “睡着了。”简宁人小，趴在简正德肩上，被简正德臂膀托着身子，听到简正德如是

    说。她睁眼瞅了瞅四面八方，有个小姐姐握了握她垂下来的小手。

    小简宁不惧生人，叫简正德老战友伯伯。伯伯祖籍北方，父亲是当年南下的将军，

    把娇妻幼子接到南方扎根。简正德曾受伯伯一家提携，和他们相处融洽，逢年过节

    还会打个电话，因而伯伯的招待并不客套，大家在酒店吃了一顿家宴。

    拉她小手的正是伯伯家的姐姐，对小简宁的喜爱溢于言表，落座时坐在她的旁边，

    为她布菜投食，照顾颇为贴心，直夸宁宁可爱。简宁爱上了金陵的板鸭，鸭卤是姐

    姐自己带的，嘻嘻问她好不好吃，用纸巾给她拭去唇角的酱汁。简正德说记得老首

    长爱吃鱼头，鱼身子每次都被他这个警卫员吃了，逗得伯伯父亲哈哈大笑。

    六朝古都的名胜古迹简宁印象不深，她在超市选了一盒桂花味的牛皮糖，简正德怕

    她坏牙，一次只肯给她一颗。她嚼的费力，参观景点时觉得哪里都有牛皮糖的味

    道。姐姐给她买了一条漂亮的小裙子，牵着她的手带她在夫子庙等车，另一只手捧

    着一杯丝袜奶茶，偷偷给她尝了一口。

    回家时是伯伯亲自去机场送的，伯伯没下车，拍了拍简正德的肩膀说了什么“没事”

    之类的话。姐姐把她抱在怀里：“宁宁亲亲我好不好？”

    简宁摇摇头，姐姐又笑：“那我亲亲宁宁好不好？”

    简宁点点头，姐姐亲在她的脸颊，她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偷偷笑。简正德注意到

    这边，打趣简宁：“宁宁这是害羞了。”

    与其说记忆会骗人，不如说记忆是有选择性的。那一年某政府工程出了问题，牵扯

    面甚广，上面下令严查不殆，周媛公司首当其冲。里面水太深，再往下调查会查到

    其他的事，简正德和周媛是一人从政一人经商的典型家庭，挖点东西还不简单，随

    时都可以上纲上线。人年轻后台不硬，最适合做替罪羊。

    简正德舍掉尊严去求了老首长，接受某些条件，达成某些协议。此后简正德官运亨

    通，父母过世的周媛把名下公司变卖做了多年全职太太。再然后，简正德中年危

    机，遇到刚出象牙塔不久的女孩楚恬。

    Chapter69

    暑假结束回校，两则八卦在同学之间以星火燎原之势传播开来。

    第一件事是隔壁班的班主任杜文斌和相恋多年女友结婚，去东南亚度了一个小蜜

    月，开学后隔壁班的每个同学都分到了喜糖。

    第二件事是直升班的班主任曹敏行被一位毕业多年的学姐齐韵在网上实名举报师德

    败坏，照片、视频、聊天记录桩桩件件都是实锤。

    直升班是平安城教体局搞的创意，每个高中从初三学生中选拔优秀学子一百名，不

    需参加中考直接升学进入单划的两个班级。身为平安城最好的中学，平安一中直升

    班的学生是平安城成绩最好的学生，给直升班同学上课的师资队伍自然会是全平安

    城最强的班子搭配。

    齐韵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直接冲着想要曹敏行身败名裂去的。这个爆料的影响

    太大，连杜文斌都被扒出和妻子衣雨晴曾是师生关系。平安一中怕对学校产生不良

    影响，一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联系齐韵删帖未果，花了大价钱试图把事情压

    下来没压成功，对外作了事件通报称已给曹敏行停职等待教体局调查，对内下达命

    令全校范围内不许讨论相关话题。

    学习生活枯燥乏味，讨论网上沸沸扬扬的曹敏行绯闻成了同学们的心情调剂。卢七

    星为准备面试保持身材吃了太久的草，忍不住给自己放了天假带简宁去赵驰的店吃

    烤翅，大家在吃饭时候聊起了曹敏行的事。有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曹敏行平日

    正经，看他和学生的聊天记录没想到是那么骚一人；也有人的关注点放在了打码的

    照片上，不明白齐韵看上了一身白白胖胖赘肉的曹敏行什么。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解释过这种心理，小姑娘受到诱哄强暴，给自己洗脑说自己是

    对老师不同的那个，认为只有爱上老师才能让自己好过，在谎言破灭时整个人精神

    崩溃。

    每每发生这样的事，受骂最多的永远是女人。班上有同学信誓旦旦称齐韵想要小三

    上位逼宫不成才反目成仇的，简宁前室友刘珊瑚更是“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

    掌拍不响”的坚定支持者。吃着烤翅坐在这里听小伙伴的讨论，简宁觉得格外洗耳

    朵——这些二世祖们的基本上只吐槽曹敏行，还算是女性友好不会乱说话。

    赵驰来给他们送烤翅的时候听了事情大概，起身揉了揉眉心想起一桩往事：齐韵和

    薛静怡是同班同学。

    他有过很多前女友，薛静怡是最不同的那个，她穿着白裙子文文静静的，内心却叛

    逆的紧。那时候他还在他们学校对面开音像店，她来找他看电影，靠在他的肩上把

    玩他的手指，一遍遍模仿十指相扣的动作。她也会跟他讲学校的事，有学生家长私

    下找语文老师给孩子单独补习阅读和作文，齐韵是语文课代表，在女孩下课找曹敏

    行问问题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里有股隐藏不住的占有欲。

    晚上还是赵驰送简宁回去，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一路，简宁下车时他叫住她，从

    后座拎了一袋零食：“带回去吃。”

    Chapter70

    高三之后，班级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所有科目都进入了复习模式，所有同学的桌

    子上都堆着一摞一摞的课本练习册，所有老师在下课时间都无法脱身。

    班上最清闲的那个人要属简宁，她在暑假考了雅思，学校申请通过中介已经递交上

    去，托侯端阳的福，连打印出来的成绩单都好看不少。

    郭晨铭和篮球队们积极同各大院校联系，准备通过特招进入学校；卢七星在吃了一

    顿烧烤解馋后开始重新管控自己体重身材，拉着简宁积极健身，每晚跑简宁的出租

    屋来看一部电影说是要学习里面的表演技巧。

    简宁把赵驰给她的一袋零食拿出来和卢七星分着吃，奶片、牛肉干、龙须糖……都适

    合边看电影边抹嘴巴。

    电影看完后卢七星会回家，侯端阳坚持每晚在这个时间给简宁打一通电话，絮絮说

    一些学校发生的事情，不管简宁愿不愿听。他缠人的本事越发厉害，说学生会有活

    动走不开，要简宁十一假期来找他玩。

    自从侯端阳不是天天在她眼皮底下晃之后，简宁对他态度好了许多，她马上要出

    国，和侯端阳见一次少一次，想想便低声应了。侯端阳在聚餐，一群人围着桌子拼

    酒，简宁听到电话那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众人起哄，侯端阳说了一句“女朋友”，

    简宁觉得自己好像在起哄声中听到了于瑶的声音。

    上一世她和于瑶接触不多，只是彼此知悉，唯一的交集只有侯端阳。她在大学时候

    对侯端阳追的紧，侯端阳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喜欢他喜欢的要命的小学妹。

    她不说两个人做男女朋友确立关系，他便也不好提前说什么拒绝的话。她对侯端阳

    的一举一动明明那么关注，却一直都不知道他和于瑶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Pad屏幕里，安妮海瑟薇眼中含泪：“Iloveyou,Dexter.Somuch.Ijust

    don’tlikeyouanymore.”

    我爱你，Dexter，很爱很爱，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韩国邻居在给简宁科普心理学知识时候提过某个心理学家区分爱和喜欢：loving包

    括依恋性、关注性、信任性和排他性，而liking只是彼此默契尊重。换言之，爱是

    瓜葛，是目光聚焦，是放飞自我，是强烈的占有欲，是小孩子尚未成熟的心理；而

    喜欢是留有余地，是互不干扰，是成人世界的普适感情。

    那一年的圣诞节，侯端阳发的于瑶的侧脸照片，于瑶手中拿着小猪佩奇的粉色气

    球，侯端阳配文字说圣诞快乐。她留言说恭喜，他回复她说谢谢。

    春天时候，她在雅思的培训班里认识了任晨曦。四月的公园百花争艳，阳光正好。

    他们坐在长椅上，任晨曦递给她一个粉色甜筒，樱花在他们二人周边乱飞。任晨曦

    永远都是那种，可以让她安心的存在。

    希腊神话中，坦塔罗斯为了证明众神并非无所不知，杀子为羹款待众神，被众神惩

    罚囚于水潭。潭水高度至下唇，旁有果树平于眉，当他想要喝水或是想要吃果子的

    时候，二者的高度便会发生变化，永远给予他希望，永远带给他失望。

    侯端阳便是她的水潭，她曾有三次想要放弃侯端阳：侯端阳和于瑶在一起后，侯端

    阳和她结婚数年后，重来一次她和侯端阳交往后。然而命运无常兜兜转转，侯端阳

    同于瑶分手、侯端阳追她追到了英国、侯端阳向她求婚、侯端阳逼她放弃离婚、高

    中时代的侯端阳开始追求她……她同侯端阳牵扯纠缠不清不楚，重来一世还是这样。

    卢七星的脸突然转到一边，咬住胳膊，肩膀一耸一耸，白皙的手臂上一排牙印。简

    宁递来纸巾，卢七星的头埋在她的肩上，泪水打湿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