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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再次相遇

    夜色黑沉,秦陌芫飞身落进漆黑的庭院里。

    穿过水榭,来到另一处庭院外,看着忽然从远处而来的人,躲在暗处。

    待那人走近了,她蓦然上前,匕首横在他脖颈。

    当侍卫看到近在咫尺的容颜时,脸色骤然一变。

    他刚要惊呼,脖颈却是一痛,想要说话,却已然说不出声。

    秦陌芫附在他耳边,冷然一笑,“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

    将他拖到暗处,褪去他身上的外袍披上。

    *

    庭院内,烛光摇曳,男人身形修长,站在灵牌前。

    这里的灵牌皆是笙氏夫妇与笙筝。

    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微紧,低着头,眸底的落寞与苍凉即便是昏暗的烛火也遮掩不住。

    他端起桌上的酒水,在前方的三个酒盏里倒上了酒水。

    自己端起一杯,对着灵牌微微一扬,“爹,娘,筝儿,我很想你们。”

    男人敛眸,轻阖眉眼,将眸底的落寞与苍凉一并湮灭。

    仰起头,将酒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笙帡负手而立,似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半晌,他冷声开口,“常柯。”

    外面传来一声极沉的脚步声,走向了厅内。

    来人立在他身后,等着他的吩咐。

    笙帡敛眸,看着三位灵牌上的字,语气里晕染了沉痛,“常柯,他们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本将?”

    “会——”

    清冷的声音,冰冷的语气,嗜血的寒意!

    当笙帡反应过来之时,后心已然被一把匕首狠狠刺入。

    他踉跄着脚步靠在身后的灵位桌旁,伤口处不停的留着血液。

    男人脸色苍白,震惊的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竟是慕容芫!

    “你怎么会出来?”

    皇宫那么森严,慕容燕璃的人也不是废物,怎么会轻易被一个没有轻功内力的人逃出来?

    秦陌芫拾步上前,周身萦绕着凛冽的杀意,“真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慕容芫?”

    男人掌心凝聚着内力,攻击而来。

    秦陌芫闪身避开,五指凝聚着浓厚杀意,骤然逼近,狠狠掐住笙帡的脖子。

    另一手绕过他的手臂,抓住刺入他后心的匕首,猛一用力!

    匕首骤然全部刺入,笙帡一口血吐了出来。

    掐着他的掌心用了力道,她倾身逼近,与他视线齐平。

    唇畔一挑,噙着冷佞弧度,“痛吗?可是梓墨比你痛一千倍!”

    “慕容……芫!”笙帡费力说出三个字,嘴里的血溢的愈发的多。

    他伸出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臂。

    秦陌芫松开他,将他面朝灵牌。

    手掌压着他的后颈,低头冷笑,“你看看你的家人,让你爹娘,让笙筝好好看看,你是如何被我杀死的!正好我杀了你,你们一家人可以到阴曹地府见面了!”

    掌心凝聚着内力,在他后脑狠戾一拍!

    笙帡浑身一颤,黑眸中溢出了血泪。

    他颤抖的伸出手,抓住了近在眼前的灵牌。

    秦陌芫退后,冷漠看着他倒在地上,手里抱着笙筝的牌位。

    男人看着手里的牌位,沁满鲜血的薄唇竟然有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看向上方,似乎看到了笙筝再对他招手,“大哥……”

    “筝儿……”

    笙帡紧紧攥着牌位,另一手朝着上方缓缓伸去,像是要抓住她的手。

    可手还未伸出,便彻底失去了力道,没了声息。

    秦陌芫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双眸微闭。

    沉了口气,转身离开。

    但,身形一转,便看到厅外长身玉立的韩九忱!

    男人一袭暗玄色墨袍,负手而立,眉目深黑的看着她。

    秦陌芫脸色一变,原本冰冷寒彻的气息陡然间变的嗜血寒沉。

    骤然冲过去,揪住他的衣襟,沉声嘶吼,“你为什么要杀白梓墨?!”

    她恨恨的瞪着韩九忱,“你早就和慕容燕璃串联好了,将我带进皇宫,引白梓墨出现,本来打算利用白梓墨让我去北凉做质子,没想到会遇到白峰崖前来,白梓墨救走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你就杀了他!”

    韩九忱俊眉紧拢,垂眸睨着她,没有丝毫戾气,有的只是平静。

    他说,“你不也是因为白峰崖要去北凉做质子吗?”

    秦陌芫脸色冰冷,眸底的猩红,紧攥着他衣襟的手骨骼作响。

    男人垂目,声音低沉,“白梓墨必须死,他不死,你就要死。”

    秦陌芫怒吼,“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男人却是嘲讽冷笑,“你死?你若是死了,你父皇的仇谁来报?你若是死了,诸葛榕斓去爱谁?你若是死了,北凉和南戎将会有永无休止的战争!”

    爱?

    诸葛榕斓不爱她。

    而她,早已不爱诸葛榕斓了!

    韩九忱掰开她的手,黑眸紧紧锁着她,“所以白梓墨必须死,那天除了我在皇宫外,还有慕容燕璃的人,如果我不射箭,会有更多的人在暗处射箭,到时你们两个都逃不出去。”

    “韩九忱,你真卑鄙!”

    甩开男人的禁锢,抽出腰间软件,朝着他的身上刺过去。

    她以为他会避开,会反击。

    没有!

    长剑刺穿他的胸口,鲜血喷溅,男人脸色也瞬间苍白。

    秦陌芫有一瞬的震然,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韩九忱苍白的薄唇噙着一抹笑意,“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永远不会伤你,也不会害你。”

    她冷笑,抓着剑柄的手有车薄颤,“不会害我?难道我去北凉做质子不是你和慕容燕璃的主意?”

    男人垂目,眸底荡着苦涩笑意,“是我的主意,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他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有在北凉你才是安全的,即便诸葛榕斓失忆,他依旧不会伤你。”

    秦陌芫只觉得讽刺,觉得可笑。

    她松开手,双手垂在两侧紧攥。

    冷冷一笑,“你不是他,你如何懂?”

    韩九忱淡淡一笑,俊容难掩苍白,“但我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和想法,不是吗?”

    “那只是你的想法!”

    秦陌芫冷冷回绝,眉眼冰冷,“你将我送到北凉,好让慕容燕璃无后顾之忧的坐着南戎的皇帝,而你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北侯爷,可以随性的活着了。”

    她没有忘记韩九忱曾经告诉他,做这一切,不过是想活着。

    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韩九忱步子踉跄了几步,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垂目看着胸口刺穿的长剑,低喃了一句,“你这女人,心真够狠的。”

    狠吗?

    若是狠,她何苦沦落至此?

    韩九忱摇头,抬眸看着她,“我知道你想救出白峰崖,然后在去往北凉的路上逃离,我能想的出来,你以为慕容燕璃会想不出来?”

    秦陌芫眉心紧拧,唇畔紧抿,没有言语。

    只是,周身的气息寒了几分,心底亦是腾起一丝疑惑。

    男人轻笑,看向远处,而那里则是皇宫的房外,“不知你还记得童豆豆吗?”

    童豆豆……

    秦陌芫心头一凛,声音一沉“你们将他怎么了?”

    他是跟着白梓墨的,怎会落在慕容燕璃手里?

    韩九忱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很轻,“慕容燕璃抓了童豆豆,他不怕你跑,你若赶跑,他就将童豆豆挂在城墙外,每日鞭打,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乖乖去北凉,安分待着,他便不会对童豆豆下手。”

    韩九忱认真看着她,“同样,有我在,绝不会让童豆豆出事。”

    秦陌芫讽笑,眸底的阴霾愈发的浓郁,“所以你们就是让我去了北凉,这南戎便是你们的天下了?”

    男人俊眉紧拢,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复杂,“秦陌芫,你不该被卷入这场权谋的纷争,只有诸葛榕斓身边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秦陌芫心头凛然,掌心凝聚了内力冲过去。

    可还未接近,便被四周而来的黑衣人拦在外面。

    其中一人快速点了韩九忱的穴位,为他止血。

    秦陌芫紧攥着双手,目光冷冷凝着被黑衣人护着的男人。

    男人眉眼轻抬,眸色漆黑,眸底的情绪浓黑到无人能看懂。

    他说,“你若想童豆豆安好,就乖乖去北凉,若想白峰崖安然在外面活着,就别回南戎了。”

    秦陌芫声音沉寒,气的身躯薄颤,“若我非要留下,你又能如何?”

    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句落入她耳畔,“你执意如此,见到的便是童豆豆与白峰崖的尸体,白梓墨为你而死,你难道还要他的父亲也因你而死吗?”

    “韩九忱,我最后悔的就是相信你,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

    男人低头,眉眼深处泛着不明其意的笑意。

    他摇头轻叹,“你当初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吗?这世上谁都不可信,你只信你自己,如今为何要信我?”

    秦陌芫眼睫一颤,唇畔死死抿着。

    是啊,曾经在风城外的客栈,这句话是她亲口说的。

    可如今呢?

    她却被自己这句话狠狠打脸!

    原来一个人为了活着,为了一切,可以隐藏的这么深。

    韩九忱转身离开,临走时丢下一句,“将这里收拾干净。”

    手下人领命。

    男人脚步微顿,声音低沉,“秦陌芫,这一剑权当是我还你的,希望你日后真的长记性,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言罢,他袖袍一甩,三个烟花信落在她手里,“这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日后你保重,我会帮你护住童豆豆与白峰崖。”

    秦陌芫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眸色凛冽。

    她怎会听不出韩九忱话里的意思,用白峰崖与童豆豆的性命威胁她安分的待在北凉!

    转身,看向被黑衣人收拾的笙帡,垂眸,扫了眼袖袍下被自己掌心握住的腰牌。

    唇角冷冷一挑,利用她,若她不反击,怎么对得起礼尚往来四个字?

    没错,方才在靠近韩九忱时,趁机偷了他的腰牌。

    *

    天色渐晚,守在寝殿外的禁卫打了个哈欠,里面蓦然传出一声轻响。

    两个禁卫一惊,快速推开房门跑进去。

    室内,秦陌芫抱着锦被坐在床榻下,身上只着寝衣,睡眼朦胧。

    这副模样,显然是睡死了从榻上滚下来了。

    两个禁卫嘲讽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寝殿门关上,秦陌芫扔掉锦被,冷笑的走到软椅前坐下。

    掂起茶壶在茶盏里到了一杯。

    指腹把玩着茶盏,双眸兴味的看向窗外。

    明早可就有好戏看了。

    *

    晨曦光亮,映在整个祁安城的上方。

    一清早的,祁安城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将军笙帡被人杀了,死在自己府邸,凶手是谁不清楚。

    将军府外,禁卫军把守,百姓们纷纷躲开,不敢靠前一步。

    慕容燕璃走下龙撵,脸色阴冷,步伐沉稳的走进去。

    在他身后是朝中的众位大臣,为首的便是侯爷韩九忱。

    一走进后庭的厅堂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传了出来。

    众人目光所及,笙帡躺在灵牌前,后背伤口的血早已凝固,却并未见任何凶器。

    韩九忱跟着走进来,在看到地上的笙帡时,眸色陡然一沉。

    慕容燕璃周身气息寒沉阴冷,怒喝道,“查,究竟是谁干的!”

    禁卫军领命。

    两人将笙帡的尸体抬起来,常柯陡然上前蹲在笙帡的尸体旁,抬头看向慕容燕璃,“皇上,笙将军手里有东西。”

    韩九忱眸色愈发的黑沉,在看到笙帡掌心露出一角的腰牌时,下意识扫了眼自己身侧。

    那里,空空如也!

    眉眼轻敛,想起昨夜秦陌芫逼近他,单手攥着他衣襟的场景。

    他竟然被这个女人算计了。

    这女人,还真是不吃一点亏。

    想必也是她趁昨晚他的人离开后又去动了笙帡的尸体。

    这点他还真是没有防她。

    能够在皇宫来去自如,能够撇开慕容燕璃的眼线,看来这女人有了内力。

    可想而知,这内力是谁赠与她的。

    除了白梓墨还能有谁?

    这个男人还真是为了秦陌芫,连自己最后一丝的价值都用上了。

    慕容燕璃负手而立,垂眸冷声,“取出来。”

    常柯领命,掰开笙帡的掌心取出腰牌。

    他将腰牌双手递给慕容燕璃,抬眸复杂的扫了眼立于身后的韩九忱。

    慕容燕璃脸色阴冷,拿起腰牌,转身砸在韩九忱身上,声线寒沉,“怎么回事?”

    一双阴邪的黑眸裹着怒意瞪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随即,男人摆手,“韩九忱留下,其余的都退下。”

    大臣们不敢不从命,听话的都退了出去。

    一时间,前厅里就剩下韩九忱与慕容燕璃,还有早已死透的笙帡。

    慕容燕璃指着笙帡,黑眸怒意的瞪着他,“谁干的?”

    韩九忱一撩前袍跪在地上,双手拱在身前,眉眼轻抬,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皇上,臣没有杀笙将军,皇上会信臣吗?”

    慕容燕璃眉心紧拧,指着笙帡的手臂有些薄颤,显然是气的,“证据在哪?笙帡已死,原本没有任何人知道是谁杀的,偏偏他手里攥着的是你腰牌,朕信你,朝堂的所有大臣会相信吗?”

    韩九忱眉目低敛,却是淡然一笑,“只要皇上信,臣便无惧。”

    慕容燕璃蹙眉,负手而立,“你是什么人朕清楚,有人想要偷走你的腰牌并非易事,除非是你亲近之人,令你不设防的人,你可知那人是谁?”

    说话间,他的目光紧紧锁着韩九忱的神色,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异样。

    可是没有!

    男人始终是淡然的,沉稳的,不见任何慌张。

    他抬头,平静道,“臣或许知道了。”

    慕容燕璃冷冷蹙眉,沉声低斥了一句,“说!”

    他低低一笑,笑意里多少有些放荡不羁的意味,“许是慕容襄戊的忠臣干的,昨晚臣又去喝了花酒,也许是那些女人偷走了臣的腰牌,被慕容襄戊的人收买,杀了笙帡,嫁祸给臣。”

    慕容燕璃脸色甚是难看,抬手直直指着韩九忱,竟一时间有些不知说什么。

    最终,他硬生生憋了一句,“日后再让朕听见你去喝花酒,罚你在府里禁闭一个月!”

    韩九忱领命,恭敬道,“臣遵旨。”

    慕容燕璃拂袖离开,在走到门外时,眉眼微垂,低沉道,“将笙帡厚葬,笙帡之事既然是你惹出来的,就有你解决掉,别让朝堂众人诟病。”

    无论如何,他都是笙筝最爱的大哥。

    韩九忱站起身,双手拱在身前,恭敬道,“臣遵旨。”

    皇帝离开,韩九忱拂袖,转身看向地上的笙帡,黑眸冷沉。

    他知晓这一番说辞以慕容燕璃的性子必然不会全信。

    如今慕容燕璃正是需要有人帮他稳住局势,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勾唇冷笑,秦陌芫这个女人这长计谋用的还真是个地方。

    直接让慕容燕璃怀疑他,防备他。

    *

    临走时,秦陌芫去看了童豆豆与白峰崖。

    她将两枚信号花交给白峰崖,告诉他,紧要关头放烟花,可保命。

    亦是告诉童豆豆,让他好好拿着,莫要让别人看到。

    庭院凄凉,童豆豆抓着她的手,抬眸看着她,一双晶亮的瞳眸里泛着好奇,“芫哥哥,你知道白大哥在哪里吗?”

    秦陌芫心头颤痛,她蹲下身,双手抓着童豆豆的瘦小的双臂,“白大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不方便带你去,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回来,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惹事,等着芫哥哥带你离开,好吗?”

    童豆豆听话点头,“我知道了。”

    秦陌芫淡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以往那个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孩子变了,有了孩童的天真和快乐。

    可这一切又要即将消失。

    如今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必须想办法救出童豆豆他们。

    冷寻他们不可信。

    这信号花是韩剧沉给她的,说不定莲泞楼是韩九忱的。

    若想带走童豆豆,保住白峰崖,只能靠她自己。

    告别了童豆豆,秦陌芫离开。

    走到宫殿外,看着长身玉立的韩九忱,她移开视线,冷漠离开。

    男人跟在她身侧,低沉的声音毫无一丝责怪,“你利用了我,也算是平等了。”

    平等?

    就在他出手杀了白梓墨那一刻,他便是她这一世都想杀死的人。

    手臂蓦然一紧,男人袖袍在她面容前划过,黑眸深沉,“白峰崖已经被送到宫外了,会与你一同离开祁安城,到时分别。”

    秦陌芫挣开他的禁锢,冷厉如斯的睨着他,问了一句,“莲泞楼是不是你的?”

    男人不意他会问这个,愣了一瞬忽然轻笑,“若我说不是,你信吗?”

    秦陌芫冷漠转身,讥讽轻蔑的声线砸了过去,“如果可以,我真想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垂在袖袍两边的双手紧紧攥着,眸底的恨意昭然若现。

    韩九忱跟在她身后,低声道了一句,“想杀我的人太多,不差你一个。”

    *

    今日的天很是阴沉,亦如她的心情。

    与童豆豆告别,她便被一群禁卫押着走到皇城外。

    骑在高头大马上,在她的两侧都是禁卫军。

    秦陌芫紧紧攥着缰绳,忽然发现手臂无力,那力道只能攥着缰绳不让自己摔下去。

    怎么回事?

    难道是——韩九忱?!

    脑海里瞬间闪过方才在宫里,他袖袍在她眼前划过。

    莫非是他在袖袍里动了手脚?

    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后,直接撞进韩九忱深沉泛着笑意的黑眸。

    男人薄唇微动,无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他说,“我知道你懂唇语。”

    第二句,他说,“在你到达北凉之时,药效便会散去。”

    狠狠咬牙,她转头冷冷看向前方。

    韩九忱不放心她!

    慕容燕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慕容芫,朕会祈祷你在北凉活的痛苦一些。”

    他也已经给北凉的人打了招呼,好好对她!

    那人想必比他更想让慕容芫死!

    秦陌芫紧攥着缰绳,直接无视慕容燕璃的得意嘲笑。

    马蹄声响彻,渐渐离开城内,朝着城外而去。

    秦陌芫回头,看着祁安城的城楼,那一眼,仿佛在城楼上看到了父皇。

    一袭明黄色龙袍,慈爱的笑着,对着她招手。

    上次一别,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父皇对她笑了。

    转身看向前方,单手护着腰间的依旧绑着的坛子,声音很低,“梓墨,我们一起离开。”

    *

    当明净他们找到秦陌芫时,她刚出了祁安城。

    祁安城发生的事他全听说了。

    慕容燕璃坐上皇位,白梓墨为了救秦陌芫死了。

    秦陌芫也被送往北凉当质子。

    没想到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想到白梓墨竟然死了。

    站在远处,他看着被禁卫围在中间的秦陌芫。

    一袭白衣,脸色冰冷,比起以往消瘦了许多,周身的气息仿若毫无生气,更像是死人身上的寒气。

    她左手紧紧护着腰间的坛子,唇畔紧抿,攥着缰绳朝前而行。

    他知道,那坛子里是白梓墨的骨灰。

    明净低头,敛去眸底的黯伤。

    九罗刹站在他身后,白的披风的风貌下,一双双黑眸皆是落在远处那抹身影上。

    明净蹙眉,冷冷出声,“虽然爷失忆了,但总有恢复记忆的一天,在这之前,你们必须护好秦公子,万不可让她出现任何差错,听到没有!”

    九罗刹领命,风貌下的黑眸里都卷着怜惜。

    *

    北凉东宫,男人一袭白袍站在庭院,俊眉紧拢。

    外面传来清风的声音,“爷,蓝姑娘来了,要见您。”

    “不见。”

    男人声音清冷,卷着不耐。

    清风恭敬应声,“是,爷。”

    他转身离开,紧抿着唇。

    如今朝中局势已定,太后死了,连同太后的势力也被拔除。

    只有御史台主楼绍提早脱离了太后,归顺了四王爷。

    而太后也有意保四王爷,与诸葛辰风断绝了所有关系。

    如今颜丞相与楼绍都归顺了四王爷。

    他层问过爷,如何对付诸葛辰风。

    爷说,“只要他安分,看在兄弟情分上,他不会动手。”

    如今三朝因为和平,再一次的交换质子。

    大王爷诸葛辰南这一次再次被送到大齐当质子。

    而南戎送来的质子竟然会是秦公子。

    走出东宫,清风看着伸长了脖子想要跑进来的蓝灵酒,走出去沉声道,“蓝小姐,殿下不见你。”

    蓝灵酒脸色一变,顿时水灵灵的眸光有些委屈。

    又不见她?

    她可是知道他失忆了,巴巴的跑过来。

    没想到来了十次,被拒了十次。

    她是有多惨烈?

    为了能够让他对她有好感,她不惜穿上男装,扮作秦陌芫的模样。

    结果还没踏进东宫,就被跑出来的一条大黑狗追的逃出宫外。

    蓝灵酒不舍的看着东宫里,最终低敛着水眸,转身离开。

    “你来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蓦然传在耳畔,蓝灵酒一怔,抬头便看到眼前的男人。

    慌忙后退,眼神飘忽道,“大哥,我来转转。”

    蓝蜀冉脸色一沉,低斥道,“你莫要再胡闹了,太子殿下如今身份高贵,这里又是东宫,岂是你一而再造次的地方,若是惹怒了殿下,到时可别连累整个将军府!”

    蓝灵酒低着头,嘟囔道,“我知道了。”

    她抬头看着大哥,眉眼含笑,“大哥,你是要去找殿下吗?”

    男人俊眉微拢,低沉的“嗯”了一声。

    蓝灵酒笑眯眯的走到他身边,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大哥,小妹与你一起去。”

    蓝蜀冉凝眉看着她,不用想就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太子殿下的心思根本没在她身上。

    若是在,四年前就有了。

    她如今这样只会自取其辱。

    自她掌心抽回手臂,他低斥道,“会将军府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府。”

    随即他命令跟在身后侍卫道,“将二小姐带回去。”

    侍卫领命。

    蓝灵酒气的指着他,指尖颤抖,“蓝蜀冉,你还是不是我亲哥?”

    男人脸色一沉,剑眉紧拢,“正因为是你亲哥才不能看着你胡闹!将她带回去!”

    侍卫领命,带着不情不愿的蓝灵酒离开。

    男人薄唇紧抿,看着渐渐走远的身影,无奈低眉。

    他何尝不知妹妹是真心喜欢太子。

    可他更不能看着她跳入火坑,自取其辱。

    转身走向东宫。

    庭院内,蓝蜀冉拾步而入便看到站在院中之人。

    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身形修长。

    比起以往,这个男人身上多了一份怅然。

    他走过去,双手拱在身前,恭敬道,“臣拜见太子殿下。”

    诸葛榕斓看着远处,低沉清冽的声线响彻庭院,“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时常心里很空,就像是缺了一样东西?”

    男人凤眸低敛,眸底泛着一丝怅然的落寞。

    为何他报了仇,拥有了一切,却没有一丝喜悦?

    蓝蜀冉身躯微僵,眉眼轻抬看了眼身前的男人。

    他知道,太子心里缺的那个地方正是秦陌芫。

    只是无痕大师说了,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秦陌芫三个字。

    他低声道,“臣没有。”

    诸葛榕斓轻叹一声,转身坐在身侧的软椅上,执起茶盏轻抿,“来找本宫是因为老八的事?”

    像是被人看透心里,蓝蜀冉脸色陡然腾起一丝红晕。

    他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知八王爷在不在宫里?”

    去了八王府没有她的人,唯一的去处只能是宫里。

    诸葛榕斓放下茶盏,眉眼泛着一丝兴味,“蓝大公子,不是本宫说你,你与老八同身为男儿身,经常不分场合的在一起,成何体统?”

    蓝蜀冉脸色更加的红了,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就尴尬的站在那里。

    男人低低一笑,无奈的摇头,忽然问了一句,“你心悦老八?”

    话刚落,男人眉峰微凝。

    这句话似曾相识,像是有人也同样问过他。

    蓝蜀冉脸色已经快红透了,他慌乱摇头,想要掩饰,却发现竟有些欲盖弥彰。

    诸葛榕斓摆了摆手,俊容云淡风轻,“老八在殿,你去找她吧。”

    蓝蜀冉拱手在前,恭敬道,“谢殿下,臣先行一步。”

    言罢,他似是等不及,朝着东宫外离去。

    看着他急切的背影,诸葛榕斓轻笑出声,起身正要离开,有什么东西自袖袍滑落。

    拂过袖袍,弯腰捡起地上的佛珠。

    “诸葛榕斓,这是你的东西,我慕容芫今日就以此为誓,日后再见,我们便是仇人!”

    陌生的声音骤然划过脑海,男人俊容有些苍白,掌心捂着心口,薄唇紧抿。

    慕容芫……

    她不是南戎被废掉的太子吗?

    他何时与这个人有过牵扯?

    捏着佛珠的手指尖泛白,男人轻阖凤眸,将眸底的情绪全部隐匿。

    声线凉薄,“清风。”

    清风走来,躬身听命。

    男人俊眉紧拢,沉声道,“明净为何还未回来?九罗刹又去了哪里?”

    他目光沉沉,裹着寒意睨着清风。

    清风低眉敛目,恭敬道,“爷,明净再有三日便从南戎回来了。”

    再有三日,秦公子也会来了。

    男人看向远方,指尖捻着佛珠,“这次南戎送来的质子是谁,可查到了?”

    清风一顿,脸色紧绷,“是……被废的太子,慕容芫。”

    诸葛榕斓凤眸一沉,捻着佛珠的手亦是一顿,再次问了一遍,“是谁?”

    清风硬着头皮重复了一句,“是……慕容芫。”

    慕容芫。

    男人凤眸轻敛,薄唇轻抿着,捻着佛珠的手微微紧握。

    *

    殿。

    诸葛千廷站在栏杆处眺望着下方,神情凝重。

    南戎的事她也听说了,不知秦陌芫怎么样了?

    只希望她能坚强点,不要出事才好。

    身材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她不耐摆手,“下去,本王心烦的很。”

    “为何心烦?”

    低沉熟悉的声音蓦然响彻耳畔。

    诸葛千廷脸色一变,猛地转身,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时,慌得往后退着。

    可手腕一紧,便被一股力道拽的跌入对方怀里。

    她恼怒道,“放开本王!”

    蓝蜀冉紧紧箍着她,将下颚搁在她的肩膀处,霸道道,“不放。”

    男人眉目低敛,眸底裹着坚定,“千廷,我都想好了,我会将将军府里的事情安排好,再向殿下请辞,然后带着你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两个隐居山林好不好?”

    诸葛千廷用尽全力推开他,一瞬不瞬的凝着她,“我是男的,你不是最在意这个吗?和我在一起,你们蓝家永远不会有后。”

    蓝蜀冉摇头,俊容泛着坚定的笑意,“我不在乎,我在乎的事你这个人。”

    诸葛千廷低着头,靠在栏杆上,“可是当时在驿站外时,你嫌恶我,让我不要在靠近你,更后悔——”

    她抬眸,看着他,“你亲口说,让我远离你,很后悔与我相识。”

    男人想要上前,她猛地后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不再纠缠与你,你为何还来纠缠我?”

    蓝蜀冉强硬将他箍在怀里,“都过去了。”

    诸葛千廷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挣脱不开。

    男人低头,薄唇附在她唇上,“千廷,我错了……”

    这些时日他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诸葛千廷。

    虽然他们的爱有违常伦,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以往总想躲着她,可如今一日不见,便想要冲进皇宫。

    诸葛千廷闭上双眸,双手攥着他的衣襟。

    她该不该告诉他,其实她是个女人?

    可整个北凉都知道八王爷是男人,若是她变成了女儿身,首先父皇便认定她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死罪。

    更何况她骗了父皇十几年。

    须臾,趁蓝蜀冉不被,她猛地推开他,冷声道,“我要想想。”

    言罢,她快速跑开。

    见男人作势追来,她指着男人的脚厉喝道,“给本王站那,不许追过来!”

    一边跑一边回头瞪着他。

    蓝蜀冉看着她这副模样,宠溺笑出声,倒是听话的没有追过去。

    一路冲向殿外,迎面便撞上一道身影。

    她急忙刹住脚步,却脚下不稳朝后倒去。

    男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声线清寒,“做什么这么莽撞?”

    诸葛千廷看着眼前的诸葛榕斓,紧绷的心瞬间松懈,摇了摇头,“没事。”

    男人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身后。

    殿外,蓝蜀冉长身玉立,俊容平静,黑眸浓黑的看着这边。

    凤眸轻敛,落在诸葛千廷身上,“蓝蜀冉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若你愿意,就来找二哥。”

    诸葛千廷脸色倏然一红,“二哥,我可是男人。”

    诸葛榕斓凤眸微敛,薄薄的唇角噙着了然的弧度,“嗯,男人。”

    不知为何,诸葛千廷总感觉二哥这句话有些怪怪的,却说不出那里怪。

    “我先走了。”

    她退后两步避开男人的搀扶,回头扫了眼身后的蓝蜀冉,慌乱的跑开了。

    蓝蜀冉对着诸葛榕斓恭敬颔首,追着离去。

    殿再次恢复寂静,诸葛榕斓走到亭台下,一撩前袍坐在软椅上。

    看着眼前的琴,白皙如玉的双手放在琴弦上。

    悠扬旋律的琴声缓缓流泻。

    男人指尖微动,蓦然抬眸看向殿的栏杆之处。

    为何他会有一种错觉?

    那里应该站着一个人。

    清风站在亭台外,顺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

    心头微颤,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紧绷。

    那里,曾经站着的是秦公子。

    莫非爷想起什么了?

    半晌,男人起身,俊眉紧拢,沉声道,“走吧。”

    清风恭敬跟在身后,走了两步,脚步却是一顿,看着男人再次回头,看向殿的栏杆之处。

    他忙低下头,眸底划过一抹心疼。

    *

    三日后,南戎送来的质子进了皇宫。

    听说此次的质子是之前南戎最受宠的太子。

    北凉朝堂上的一些人之前可没少吃慕容芫的亏,都想着她送过来,好好欺辱她,将以往的耻辱讨回来。

    北凉皇宫内,几个禁卫将一个人未在中间,朝着后宫专门关押质子的庭院而去。

    秦陌芫低着头,青丝垂落在身后,一袭白衣有些灰尘。

    双手与双脚被铁链锁着,走在地上发出铁链碰撞的声音。

    她低着头,眉目低敛,一张绝美的容颜泛着苍白。

    夕阳的余昏洒在她身上,有些颓然的苍凉。

    在她腰间始终绑着白布包裹的坛子。

    前方的禁卫军忽然停下,跪在地上,声音恭敬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诸葛榕斓吗?

    秦陌芫神色平淡,微微抬头,毫无预兆的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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