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是否曾经在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候,独自一人在无人的地方哭泣?她是否曾经想起了他,却不能也不敢向他求助?
在她孤军奋战的那一个月里,他在做什么呢?躲在她给他制造的绝对安全的区域里,怀疑她,也怀疑自己。
他始终没能向她走一步,始终没能安慰她一句,像她对他的那样。
他竟然在那种时候,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默认了那些传闻都是事实,和全世界一起,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原来从来不是她抛弃了他,而是他,松手让她坠入深渊。
陆野回想了那个晚上,她对自己说分手的那个晚上。
他忽略了什么呢?
或许是她眼里难以察觉的不舍、悲伤,还有眼底无边的温柔和坚定。
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嘲讽地,不屑地,假装释怀地。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记得他说完之后,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笑着冲他挥手。
随后连道别的话也没来得及说,有些慌乱地转身了。
如果那时的自己能够不被情绪支配,更敏锐一些,是不是能发现她匆忙转动轮椅转身时的失态?是不是能发现她单薄的背影中透露出的不被理解的孤单?
她转身之后,是哭了吧......
他在她生前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十月逢春》杀青的那一场戏,也是她唯一一次来片场看他拍戏。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所以,她其实是来向他做最后的告别。而他呢?再见到她,他只想急切地压抑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极力地想向她表现出自己已经放下了,她对自己来说早就形同陌路。
她那时,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同他对视?
本以为她临终前的那几个月,定然是有人陪的,即便不是他。但听林琳说,那几个月里她一直孤身一人住在冷冰冰的病房里,没有家人照顾,没有朋友探望,一天能昏睡十几个小时。醒着的时候就一直睁着眼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在她形容枯槁、备受折磨地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的那最后几个月,他忙着穿梭在各种颁奖典礼上,用无上的赞誉麻痹自己。
在她被病痛磨灭了最后一丝生气,含恨离世的当天,他的电影上映,风头极盛,好评如潮。
......
你怎么舍得呢?他问自己。
怎么能舍得呢?
怎么能舍得让她独自忍受无边的谩骂和误解,直到生命的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怎么能舍得让她一个人,就那么孤孤单单地、毫无希望地走了?
......怎么可能舍得呢,她是他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啊。
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一日,她捧着一个大盒子到他面前,里头装满了他最爱的巧克力和糖果。
她转动轮椅的速度有点快,笑得眉眼弯弯,和平日里的冷静端庄很不一样,眼神带着格外的宠溺。
“阿野,我买了好多糖,放在你床头,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一颗,好不好?”
那样的笑容,他怎么可以不明白。
他吃了她的糖,得了这世界上最好的甜蜜,还给她的却是无尽的绝望和苦涩。
如果他早知道的话,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受这么多的委屈?
如果他早知道的话,他一定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拼尽全力替她挡风遮雨。不论是刀山也好,火海也罢,他会毫不犹豫陪她闯。
可惜感情面前,从来不存在什么不知者不罪。
他罪该万死,无可饶恕。
他才是那个愚蠢至极、无药可救的人。她对自己的所有隐瞒,都是因为那时的他,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没能给她将一切托付的勇气。
......
或许是酒精太浓烈,灼伤了他的喉咙和心脏。不然为什么现在,他喉头酸哽到难以言语?为什么明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明知道往后再无可能让她受一点委屈,还是觉得心痛难抑,无法呼吸?
龙舌兰的后劲逐渐上头,思绪未断,人已醉。
心乱如麻。
酒精和悔恨的驱使下,他想要变成一个恶魔,把曾经伤害她的人统统撕碎。又想变成一个天使,把当初的那个她轻轻搂在怀里,温柔地说一句:“别怕,一切都有我在。”
陆野回过神来,酒杯已空。
他躺回床上,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她遍体鳞伤地躲在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孤独地舔舐着伤口。
就算醉了也无法入眠。
只觉得不论他再做什么都不够,难以抵消她当初受的那些伤。
“阿野?”
少女睡得有些迷糊,咕哝着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往他胸口拱了拱,找了一个熟悉的、舒适的睡姿。
“......怎么一股酒味。”她皱了皱鼻子,轻声嘟囔着,“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接雯雯她们呢。”
片刻之后,又陷入了香甜的梦。
梦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她的嘴角上扬,像是吃了糖。
纷杂错落的思绪和慌乱无措的心在此刻得到了安宁,他轻轻亲吻着少女的发心,搂着她闭上了眼。
他的内心逐渐坚如磐石。
再也没有人,能越过他去伤害她。
从今往后,他要让她有人倾诉、有人依靠,再也不会孤身一人。从今往后,她做的每一个梦,不论是美梦还是噩梦,他都想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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