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岑却只是低下头,错开了视线,“我做出来的选择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为什么不是我的错?”
何休无法回答唐岑这个问题,唐岑做出来的这些决定也许间接导致这场惨剧的,但这些错误不该由唐岑来承担。但唐岑固执地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让愧疚和自责折磨自己的精神,他认为似乎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得到救赎。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挂断唐钤的电话,如果那一年艾森说要带我回家的时候我没有退缩,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唐岑说着,又抬起头望着何休,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何休看着唐岑脸上交织着的希翼与懊恼,抱着手臂沉默了许久才摇摇头回答道:“你确实错了,如果你当时不答应他,不和他上床**,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现在再说‘如果’已经太晚了,也没有意义,就算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恐怕还是会做出这个选择。因为当时的你只能这么做,没有人给你第二个更好的选择。”
“就算你有错,你也已经承担了后果,所以不要再把这些毫无意义的错误叠加到自己身上了,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我们都希望你能活下去,所以请你…对自己好一些吧。”
听着何休的话,唐岑红了眼眶又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却不小心呜咽出声。何休听见了,又起身坐到床沿,伸手抱住了唐岑,拍了拍他瘦骨嶙峋的后背。
唐岑就像一只在华美鸟笼里长大的金丝雀,在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被折断了羽翼,扑棱着残缺的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起,又重重地摔下,摔得伤痕累累,然后被人关在肮脏的鸟笼里赏玩。
等到唐岑平复心情,何休才放开他,继续说道:“后天就宣判了,不出意外的话,是死刑。”
在听到最后两个字时,唐岑的肩膀跟着颤了颤,“他死了,艾森能回来吗?”
“如果我说能,你要怎么办?你要替陆晟求情吗?”何休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唐岑,似乎想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然而唐岑转过头,望着窗外树上叽叽喳喳的鸟,低声喃喃道:“他死了还是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总得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何休并不意外唐岑的回答,他又继续问:“你还愿意和艾森回家,去见他的家人吗?”
“我不敢见他的家人。”唐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是我害死了他,我有什么脸去见他们?”
何休知道唐岑会将艾森的意外归结到自己身上,“他们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斯特林家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奔走、搜集证据。”
唐岑摇着头,没有再接话。他想问如果只是自己出事,他们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为自己而奔走,但最后还是把余下的话全都咽下去了。
没有必要再拿自己狭小的心胸去揣测艾森父母兄长了,他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十七年前在大学遇到的人是他就好了,我也许就不会活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了。”
唐岑不止一次这样想过,艾森对他太好,好到不像是现实里会存在的人,但是他又确实真实存在过。
然而何休给的答案却出乎唐岑的意料。
“如果当时和你在一起的人真的是他,你也许并不会比现在更幸福,还是会过得磕磕绊绊,甚至比你们刚交往的时候更糟糕。”何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他花了十年才变成你后来见到的样子,那十年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才敢义无反顾强行挤进你的人生。”
唐岑看着一脸严肃认真和自己讨论的何休,忽然笑了一下,“他总说我有多么优秀,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只是…一直在伤害别人而已。”
清醒的时候,唐岑偶尔也会考虑把自己病好了之后该做些什么,他才三十七岁,也已经三十七岁了,不能再继续这么荒诞不经的生活了。他想要活下去,活下去了就能见到艾森。
沉浸在回忆里的唐岑一直这样欺骗自己,但后来何休问起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唐岑意识到艾森已经死去的时候,又忽然无所谓了。
何休想让他活着,所有人都想让他活下去,只有他自己一心求死,在那个狭窄的卧室里,在冰冷的病房里,他一次次寻求死亡,一次次被人阻止。
唐岑不明白,那个支撑他活下去的人不在了,再没有人会陪他看人间所有的美好,那他那么努力地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就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
如果可以,唐岑还会再一次选择死亡,然后到地底下赎罪。但他又不希望唐钤承受他曾经承受过的痛苦,他现在拖着唯一的意义,或许就是减轻他自己的负罪感罢了。
何休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着。他低头看了看交握着的手指,想着刚和唐岑交往时艾森和自己说的话,半晌缓缓抬起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承受着你所经历的一切,你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唐岑没想到何休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也没想到自己那糟糕的人生在他眼里还能算得上“了不起”,胸中翻涌着酸涩感。他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够被艾森喜欢,被何休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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