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刹那,她又是那个明艳动人的凤城春,是那位虽不会武,却依然兢兢业业为妙音门操持了这么些年的春护法,是被口口声声唤过的“阿春”:
“数十年来,谨记于心,不敢有一刻或忘。”
再后来,云暗雪也没了,唯一不会武功的凤城春竟然是当初因杜婵娟而得以相聚的所有人里,最长寿的一个人。
不过除了秋月满之外,大家都是平平安安无疾而终,可谓相当圆满。
云暗雪把凤城春拉到榻前,长叹一口气,道:“春姐,婵娟门主去前,其实曾留给过我这么个东西。说是等我不行了再给你,等你也快不行了的时候再打开。”
“云歌大婚的那天,我看你好像不太好受的样子,当时就想拿给你了。”
“我说你当天看起来,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呢。”凤城春笑了笑:“这么多年都没跟我客气,突然就给我敬了杯酒,着实令我印象深刻啊,云妹。”
云暗雪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个小盒子,递到了凤城春的手里:
“可我又想,如果真的把这东西早早给了你……你怕是立时就没什么指望了。”
凤城春心想,难不成婵娟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事情?便当着云暗雪的面打开了盒子,万万没想到这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的珠光莹辉:
木盒里放了一对上好的南海明珠,做成了几十年前流行的耳环式样。
一边刻着“还君明珠双泪垂”,另一边刻着“恨不相逢未嫁时”。
凤城春怔怔地站在原地,她陡然就想起了多少年前,被她在窗口焚毁了的那本《断情诀》。
她当年以为,杜婵娟真气行岔,是因为她有了女儿;对孩子的爱护似乎是所有父母心中不可割舍的天性,便丁点儿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直到现在,她终于如遭五雷轰顶,终于大彻大悟,终于泪流满面。可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后来妙音门前任春护法凤城春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三。
人人都说她这一辈子,是从辽东最底层爬上来的姑娘,被杜婵娟教养着长大,又辅佐过一代天魔妙音大成者、杜婵娟之女杜云歌,又为杜晚和云依水操办了婚事;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人生到此什么都经历过,方才算得上圆满。
可是凤城春心想,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圆满。
她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死了,可是这里又是哪里?
在这一片几乎要把双眼都遮蔽了的云雾中,她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袅袅娜娜的身影,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婵娟——”
“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呀!”
她这一步迈出去,周身的云雾便开始翻涌。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步步缩短,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终究变成了年少之时最喜欢的红衣,杜婵娟身上穿着的,也终于是当年她们初见的时候,那套月白色的衣裙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都能在彼此眼中,看到她们风华正茂的好模样。
凤城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跟以前她们还在一块的时候那样,把杜婵娟离开之后的情况一一汇报了上去。
杜婵娟倒也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她的这些话,一双美目凝视了她许久才叹道:
“你一直在说人人都过得很好。”
“那你呢,阿春?你过得好不好?”
凤城春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这一辈子倒也算得上圆满。不是她说,多少武林泰斗一辈子过的,可能还没有她半分之一的风光呢:
她可是辅佐过整整三代妙音门门主的老人,虽然说武艺不精,可是普天之下的门派的典籍她也读过大半,到最后更是活了九十多岁,自古以来追求长生之术的帝王看着她的寿数,只怕都能眼馋呢,有什么不好的?
可想来想去,别说,还真能想出这么仅有的一点不好来:
“没有你……便终究算不得好。”
杜婵娟看着她,突然就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觉得难得重逢,若是用这么一声叹息开场,未免也太不吉利了,便笑道:“我啊。我有什么好的?阿春真傻。”
凤城春心中大恸,握住杜婵娟的手的时候,都带了几分哽咽的意思出来了:
“可是我这一生……除你之外,便再无良人了。”
“好啦好啦,别哭了。”杜婵娟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低声道:
“既是如此,那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的身影终究渐渐消融在了一片雪白的云雾里,分不清你是我,还是我是你。
即便隔阴阳,隔生死,可终究能同去同归,谁能说这不圆满?
同年,忘忧山山脚下,相邻的两户人家同时同刻在晚上生了对女孩下来。
因为都是同一天、同一个时辰的孩子,两家的关系又好得很,便把满月酒放在一起办了。可谁知满月酒的时候,两个小娃娃就像是看对了眼一样,藕节一样的手臂愣是挽着另一个的不放开。
两家的大人惊奇得很,便笑道:“这可能真的是命里带着的缘分罢。既是如此,便让她俩一同长大如何?”
“青梅竹马,那感情好!”另一家的父母也笑道:
“等以后若有意,便可结为眷侣,若无意,便结拜为异姓姐妹,如论如何,终究是一桩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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