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和你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抽烟, 怎么突然烟瘾这么大了?”陈茴凑近萧桐身边闻了闻, 故意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扇了扇, “你说你这么爱干净一个人,烟味这么难闻你倒不觉得了,真是怪事。”
“大么?”萧桐一支烟都已经夹在手上了,又悻悻放了回去, “咳,那是你没见过我从前烟瘾大的时候。”
“哟, 看不出来师父你这一本正经的人原来年轻时候也是个小太妹呢?”陈茴从没听萧桐说过她年轻时候的事, 颇为好奇, “师父,那后来你是怎么下定决心把烟戒了的?”
陈茴不是没见过烟瘾大的人,她奶奶家有几门亲戚, 男的个个都抽烟,陈茴前些年过年时见过几次, 那些男的常年吸烟,手指牙齿都熏得焦黄,一凑近就一股恶心味儿, 陈茴差点没吐喽。后来陈茴听他们聊天,他们也说起过戒烟的话题,都是坚持不了几个月就重新抽的,足见戒烟的艰难,像萧桐这样一戒就是十几年的还真不多见,要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哪能戒得这么彻底呢。
萧桐的回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什么决心不决心的,不是老说吸烟有害健康么,我想多活几年,就戒了呗。”
“您还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啊,我看您这段时间也没少抽一根。”
萧桐被陈茴堵得说不出话来,尴尬地摸摸鼻子,讪笑,“行行行,我不抽了。”
陈茴是为了萧桐好,她不想让自己的师父也变成她印象里牙黄手黄的老烟鬼,可萧桐却在想,人生在世,这么漫长一段时间,除了痛苦之外,也该有些纯粹的、自私的乐子,不然即使活了一百岁两百岁,回味起来这辈子竟然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那么一百岁两百岁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白白受苦而已。
萧桐的人生里好像就剩下这么点乐子了。
所以萧桐嘴上答应得痛快,还是背着陈茴悄悄地抽烟,常常半夜躲到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吹着冷风直哆嗦,陈茴夜里起来撞见过几次,见她师父这么偷偷摸摸的样,又觉得挺可怜的,于心不忍,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萧桐不那么过分就行。
可其实萧桐自己偷摸躲阳台抽烟,真正得手的时候也不多,因为老是碰到俞轻寒。
俞轻寒几乎等同于萧桐刻在骨子里的禁烟令,即使再大的烟瘾,只要碰上俞轻寒,那瞬间尼古丁在嘴里只剩下苦味,半点乐子也没了,于是指间那根刚点燃的香烟霎时间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俞轻寒在隔壁阳台上,看着黑暗里萧桐手指间一闪一闪的火星子,再借着月光看萧桐脸上吃瘪的表情,忍不住直笑,“嘿,给我也来一根。”
萧桐问:“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从今天开始行不行?”俞轻寒走到靠近萧桐的那头阳台边上,伸着手,摊开手掌等着萧桐发烟给她,“很早以前我就想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这么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萧桐把烟盒连同打火机隔着防盗网拍进俞轻寒掌心,俞轻寒接过去,笨手笨脚地从烟盒里倒出一支,学着萧桐的动作,生涩地把那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点燃之后才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气直接呛进嗓子眼里,俞轻寒捂着脖子直咳嗽,咳得直弯腰,怎么都止不住,眼泪生理性地不停往外滚,手上夹着的烟也哆哆嗦嗦掉在地上。
萧桐似乎料到了俞轻寒的反应,在那边拍手直笑,还不忘嘲讽俞轻寒,“怎么样,你知道这玩意儿的魔力了没有?”
俞轻寒连咳了好几分钟,嗓子眼里都咳出血腥味了,才觉稍好一些,一边顺气一边直起腰,擦擦眼泪,也跟着萧桐笑,反讽道:“这玩意儿是给人抽的么?萧桐,你有自虐倾向吧?”
萧桐拿烟的那只手一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起来了,隔着微弱的月光冷冷地看俞轻寒,眼神比夜里的北风还要刺骨,狠狠剜在俞轻寒身上。
俞轻寒打了个寒颤,笑容也收了起来。
俞轻寒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北风在两栋楼之间的巷子里呼呼地吹,好像要把天地都掀翻。
俞轻寒揣测萧桐的心思,揣测了那么多年,都不如这一句玩笑话成功。
萧桐的烟瘾的确带着些自虐式的快乐在里头,从她二十多年前点燃的第一支烟就是如此,刺激性的气体呛进喉管,生理性地咳嗽流泪,和刚才俞轻寒的反应一模一样。
连正常的哭也不被允许,只要是平白无故的流泪,就会有一堆或真心或假意的人来安慰你,都说别哭了,都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好像哭都成了罪过。
可萧桐本来就是个爱哭鬼,只好靠着外界刺激来流眼泪,到后来,竟然依赖成瘾。
“跟我说说吧。”俞轻寒心疼地叹气,“萧桐,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从萧桐的第一场梦魇,一直到后来,萧桐每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刻,俞轻寒从来都只顾着抱着萧桐安慰。
没事了,我在呢,那只是梦。
车轱辘话来回说,可俞轻寒从来也没打算和萧桐分担那个噩梦,甚至她潜意识里就不愿让萧桐说出来。
说到底,不敢面对的又何止一个萧桐。
“有什么好说的。”萧桐靠着阳台,无所谓地耸肩,“俞轻寒,我早就不怕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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