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一年,沈浔方四岁,头一回随阿母祁安郡主入宫,一袭红罗襦,粉雕玉琢,娇小可人。赵珚目光,瞬间被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娘吸引,从此,便再也挪不开眼去,日思夜想,欲时刻伴她身旁,护她一世,爱她一生。此刻,沈浔立于桃树下,那一片桃红,照映着沈浔如玉面庞,是那般真切美好。真应了那句“为见芳林含笑待,遂同温树不言归。”赵珚微笑,忽的俯下身去,双手一揖,道:“孤,乃皇太女赵珚,不知阿妹芳名?”
沈浔脑中“轰”的一声,心跳似是瞬间停滞。
沈浔岂会忘记,这是自己幼时进宫,头一回见得赵珚,赵珚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沈浔顿时情难自抑,那是失而复得的欢沁,是与故人劫后重逢的欣喜,沈浔唇角轻颤,双目溢满泪水,无声地淌落下来。沈浔深深吸了口气,对着赵珚抬袖一礼,开口,已是泣不成声:“吾姓沈,名浔,见过皇太女殿下……”
“阿浔!”见沈浔落泪,赵珚心里一疼,慌忙上前,抬起衣袖替沈浔拭去脸庞泪痕。
这一声久违的“阿浔”,让沈浔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沈浔素来隐忍,即便上一世的赵珚,都从未见沈浔哭成这般。沈浔呜咽,泣道:“珚,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真的是我,阿浔莫哭。”
赵珚怎舍得沈浔落泪,她用衣袖拭着沈浔面庞,无奈袖口已被沈浔的泪水浸透。
赵珚扶着沈浔在溪边坐下,柔声宽慰。
半晌,沈浔终是缓了过来,渐渐稳了心绪,双目却满是通红,微微肿起。
赵珚见沈浔止住哭泣,不欲她再度落泪,于是逗她道:“阿浔你瞧,你这双目,好似溪边奔走的兔儿一般。”
沈浔闻言,双脸一红,扫了赵珚一眼,美目佯怒。
赵珚轻笑,问道:“朕之身份,阿浔似已知晓?”
沈浔取出袖中木刺,叹道:“那日罚陛下抄书,便是欲取回陛下所书,与木刺比对。”
赵珚恍然,她以为阿浔只熟悉自己成年后的字迹,幼时所书岂能记得,却没料想阿浔竟还留着自己儿时所赠木刺。赵珚心下动容,抬手轻轻抚着木刺:“阿浔何时起的疑心?”
“染毒时,陛下情急,神色举止是那般似曾相识……再回想起除夕夜建章台上,陛下曾言,要说一桩异闻与臣听。臣便起了疑心。”
“阿浔敏锐!”赵珚双目溢满温柔,“朕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此等异事,怕忽的说出来吓着阿浔。”
“臣知。”
赵珚颔首,依旧抚着木刺,半晌轻道:“如此旧物,未曾想,阿浔竟一直留着。”
赵珚说着,内心欢喜。阿浔留着她的木刺,是不是说明阿浔里亦有她?那么,若将自己悄然藏于心底,一直未有勇气说出的爱意相告,阿浔是不是,会答应接受自己?
想及此,赵珚抬眸,声音轻柔:“阿浔,你可知,朕有一愿,藏于心底,上一世未及同阿浔说。”
沈浔闻言,身形一滞,她似乎预感到赵珚要同她说什么,脑中再一次浮现赵瑗身影:“先帝好女色,她最爱之人便是你沈令君。”
自那日比对字迹探得真相,沈浔自是无法再把皇帝当做赵祐,回避几日,打定主意春蒐擒住逆党余孽,便要与赵珚相认。沈浔不是没想过相认后需要面对赵珚对她的爱意,只是没想到,赵珚竟即刻便要对她说出口,毕竟,赵珚上一世,直至离世,都未曾对她说过只字半言。
想及此,沈浔惶恐,她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她尚未理清自己对赵珚的心意,更何况,赵珚重来一世,世人眼中,皇帝依旧是“赵祐”,她是“赵祐”之太傅,后宫无人,她还对“幼帝”行太后之权……即便自己能接受赵珚,可眼下情形,当如何处之?
沈浔内心慌乱,表面极力隐忍,指尖不经意地在袖口轻划。
沈浔动作再细微,也逃不过赵珚双目,赵珚见着沈浔指尖动作,心下了然。她不动声色,却悄然转了话题:“朕上一世常同阿浔说,江山一统,海晏河清,是朕毕生所愿,阿浔可还记得?”
“臣,记得……”
“朕要谢谢阿浔,替朕查得上一世中箭真相,擒了赵瑗,除了余孽。”赵珚说着顿了顿,见沈浔依旧划着袖口,内心轻轻叹了口气,口中说道:“阿浔可否说与朕听,是怎的发现薛崇和那城门校尉皆是余党?”
沈浔手中一顿,未料想赵珚竟转了话题,她略一思忖,言道:“如大典之上,郭予所言,因着豫王两封书信,臣皆未得见。由此,臣明面上放过豫王,了结赵瑗一案,暗中却令人探查,锁定余孽。那城门校尉平日驻守帝京城门,无命不得擅离,若欲行刺,便只有春蒐大典,校尉行猎比武时。”
“阿浔聪颖,只是,此后若有谋划,须同朕言,不可再将自己陷于危险。”
沈浔望向赵珚,只见她,通天冠下,双眉入鬓,目光清澈,神采英姿。身后桃花灼灼,春光盎然。沈浔露出笑意,颔首应道:“臣听陛下之言!”
作者有话要说:
给阿浔一点时间。毕竟,刚相认便马上相恋对沈浔来说不太可能。
“为见芳林含笑待,遂同温树不言归。”借了苏颋的诗。
秦氏:为什么君臣二人看起来如此悦目赏心?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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