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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满城落灯辉『NPH,主师徒,年下』 十四、胭脂

十四、胭脂

    傅星驰的生辰宴恰在夏末之时,京师的杜鹃花刚刚开尽,王府里的绿意郁郁葱葱。明溦对此没甚意见,因为在生辰宴之前,傅星驰就同她结下了一个赌约。
    此前萧平野的死让他气急败坏,而萧平野勾结容家给他捅刀之事更让他阴郁得怀疑人生。官府之人查了一圈找不见真凶,最后一拍脑袋竟将那日在茶棚里撞见的待霜阁弟子拘了起来。傅星驰因而给明溦设了一个条件,意思是,若她能在生辰宴时助他将傅琛坑上一遭,则二人的恩怨一笔勾销,她可以自行离开。
    明溦忽而为病重之中的大梁国帝君感到隐忧。大梁国这一代果真是人才凋敝,朝中党争斗到现在竟斗出来瑞王这样一个抓不住重点假公济私胸襟狭隘还十分短见的亲王,也不知到底是谁更不幸一些。明溦笑着应好,傅星驰心满意足对她嫖了他府上大半男丁的行为表示再不追究。
    转眼月上中天,瑞王府里熙熙攘攘,贵客临门。傅星驰杵在大门口恭迎四方来客,明溦坐在席间了无生趣地走神。她今日穿来一件月胭脂红的外袍,袍子上难能可贵地绣了几多张扬的芍药花,而她点了唇,压了花钿,富贵又艳丽的打扮同平日的清冷做派大不相同。看这恬然架势,不知情的人则断不会把她往人质的方向去想。
    门口小厮报了一声容大公子到,席间一时静了片刻,众宾客都有些啧啧称奇。
    容家同傅星驰在朝堂上斗成这样,傅星驰的生辰宴他还敢来?
    傅星驰黑着脸引着皮笑肉不笑的容珣往后花园中款款而行,容珣刚一抬头,恰见了主座下方艳光逼人的明溦。他愣了愣,傅星驰也愣了愣。
    小厮念完礼单,容珣烨然落座。他与明溦隔着两张矮桌,但从他入座的一刻起他便没再看过她一眼。酒过叁巡,席间众人渐渐酒酣耳热,明溦举着酒杯向容珣进了一杯酒。
    照说二人在寒山寺究竟谈了何事,又因何结下了梁子,此事除当事人外其余无人知晓,如今寿星当前,容大公子即便再是清高也不至于全不给人面子。但他还当真对明溦视而不见,十分无礼,明溦浅浅笑了笑,自行将那杯酒喝尽。
    又几声喧嚣过后,谢行姗姗来迟。
    他见了明溦有片刻愕然,旋即上前同她寒暄。一番不咸不淡的交谈之后,明溦擒着笑,站起身,拉着谢行行道容珣的桌子前,道:“我同谢大人曾有过一面之缘,此前托他为我引荐大公子,如今人既然来了,容我贸然向大公子认个熟。”
    而她所谓一面之缘称之为露水情缘更为精准些。谢行一脸茫然,明溦言笑晏晏,唯独容珣见了她如见了鬼一般,僵着身子尬了片刻,道:“我不喝酒。”
    “我叁杯敬你,你也不喝么?”
    谢行看二人一个深笑而一个面色铁青,明溦眸光如水,妆容艳丽,一时心下也有些淡淡的奇特。他觉得她在勾引容珣,而自己成了个莫名其妙的陪衬。谢行尬然一咳,正待告辞,明溦却大胆抓了他的手臂,道:“谢大人前日还同我约了夏日泛舟品茶,今年新春的龙井才到京城,容公子当真这点面子都不给?”
    容珣不但不给,他还眼看着她抓着谢行的手腕,不咸不淡,道:“不了,我同谢大人的口味不同。”
    这一句意有所指已十分不客气。
    谢行正待反唇相讥,却听门口一阵喧闹之声,原来那皇长孙傅琛来得太迟,如今好容易才姗姗挤到宴席里。傅星驰见他来了忙起身相迎接,二人叔侄情深好一顿寒暄,而谢行叁人的尬然交锋恰被喧闹声化解,他长舒一口气,忙回到座中。
    明溦侧过头,看着傅琛也一时讶然。二人别后已有大半年头,他长高了,结实了,再不似门中那哈巴狗一般怂。他身穿着宝蓝色长衫,广袖腰封,仪态风流,青涩稚气被一股朗朗如月的气质所涂抹,覆盖,浑身上下那属于男人的成熟稳重让人耳目一新。只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留着昔日些许少年气的样子。
    明溦看得呆了呆,容珣冷冷一笑,道:“据闻皇长孙同谢大人也走得近,谢大人光风霁月,做他的长辈绰绰有余。云君莫不是想玩师徒共妻?——哦,对,我忘了,你还是皇长孙的师尊。啧,真乱。”
    明溦沉下脸,第一次发现世上还有如此欠打之人。
    她微微笑着,眸中一片潋滟,道:“大公子想加入也可以呀。——哦,对,我忘了,你记挂着的是书房里那一张寒山晚钓图。”
    他的目的被她两句话戳穿,容珣唰地沉下脸。二人互瞪了片刻,容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告辞,再不同她牵扯。
    明溦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主座里已有些微醺的傅星驰,目光微沉,一言不发。
    傅琛落座之后,贵客来齐,十二个舞女甩着水袖翩翩起舞。傅琛本来被安排在傅星驰的右侧,但二人表面功夫做得再好,终究是相看两厌暗云涌动。傅琛借口挪到容珣空置的矮桌上,如此一来,明溦便提着裙摆坐到了傅星驰的身边。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些趣事,傅琛远远看着,心下也甚是茫然。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师尊如此……艳光逼人,轻快自在。她在门中时严厉又刻板,将他一脚踢出待霜阁后又不闻不问。而今阔别了大半年,当他以为自己的思念都要倒灌到心口的时候,她身着艳色长裙,点着花唇,手支下巴同他的政敌谈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簪子上挂着的翡翠珠子左摇右摆,姗姗可爱。她的皮肤无暇,青丝如墨,眼角的风情如游曳的鱼。而她与席间众皇室子弟泰然周旋,更像游曳花丛的艳丽蝴蝶。傅琛咽了口口水,一念至此,心下更是怅然。
    她至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恰好谢行端着酒杯上前寒暄,傅琛苦大仇深地拍了拍谢行的肩,道:“我的师父……怎就生成了这幅样子?”
    谢行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道:“谢大人我们难兄难弟寡得很,来,我敬你。”
    傅琛豪饮叁杯之后,谢行一言难尽,那复杂情绪终于酿成了更为复杂且略带酸涩的形态。他觉得在待霜阁时专程让傅琛看了自己的春宫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而傅琛这小崽子顺杆上爬又将他拉下水的行为更是令他孤苦中带着哭笑不得,无奈里泛起自惜之情。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远远看着谈笑的明溦,默默喝下一杯酒,决定还是不说话为好。
    直至夜色阑珊,傅琛已经喝得有些发飘。正当他想起身告辞,一双秀手搭上了他的肩。明溦行至他的桌前,俯下身,凑在他的耳畔道:“等会给你的那壶酒别喝,是春药。”
    傅琛大呛了一口酒。明溦不看他,只盯着主座中酒酣耳热的傅星驰,道:“傅星驰要借钟恒之事找你不快,那日同你们一起上船的花娘正被关在王府别苑。”
    傅琛恍然大悟。倘若他喝了一口浓浓的春药又被人七蒙八拐拐到别苑去,到时无论那个叫阿朱的船娘说什么,怎么说,她二人都能赤身裸体被人从床上揪起来。而此事又将成为明日傅星驰打压傅琛的一阵东风。
    但更令他恍然的还是明溦胸口的一片白。她今日穿了一件齐胸襦裙,脖子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当她俯下身同傅琛细语的时候,她发间的香膏味与酒味飘了过来。而她的上半乳房都露在他的跟前。
    傅琛又十分不可自已地想到了那片樱草色的肚兜。
    明溦款款起身,傅琛忙拉住她的手,急慌慌往她手中塞了一个香囊。
    “这是什么?”
    “……蒙汗药。”傅琛道:“师父万万小心。”
    “……”
    ——他在京师这大半年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
    明溦拉起手袖,试图抽回手臂,然而傅琛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太大。傅琛抬起眼,他的眼中燃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浓烈情感,他的掌心干燥而有力,握着她手腕的部分甚至有些烫。
    她十分清楚这一股情潮是什么。早在她发现自己的肚兜之事以前,傅琛那时不时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已将她刺得万分警觉。但即便世间所有男人都可以,唯独傅琛不行,他是她的徒弟,是明溦为数不多干干净净的过往。
    她猛地抽回手腕,头也不回便往花园里走去。
    飘摇的灯色与夜风吹得她清醒了大半。明溦揉了揉额角,静下心,忽而开始觉得前路茫茫。她同傅琛的交头接耳必有傅星驰看在眼中,傅星驰一击未成想必还有后手。而他书房里的那一张寒山晚钓图,也唯有当席间众人都斗作一团的时候才有机会染指。
    遥夜如水,酒酣灯阑,明溦一进入书房,却见了守在书架前的容珣。月光由窗中落了下来,他恬然自得,长身玉立,显然已经等了多时。
    “寒山寺里你始终未曾承认自己的身份,我后来又找人问了问,越发确信云君便是那从万军围城里出逃的平阳公主。”容珣回过身,手撑在桌面上,光看这架势还当他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但是云君猜错了一件事。瑞王府中的这东西根本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反而更加好奇一事,平阳公主不远千里来到我大梁国的京师,就为了这一张待霜阁阁主的墨宝么?你的背后到底是谁?”
    明溦刚退一步,早有人从书房外将房门锁死。
    “云君的螳螂捕蝉用得极好,上次连我都被你摆了一道。如今这正是普天同庆之时,云君欠我的一个秘密,是否也该供认不讳了?!”言罢,容珣猛地上前,死死扣住明溦的胳膊,大喝道:“捉拿奸细!”
    也正在此时,曲水流觞的夜宴上响起一阵骚动之声。宾客的惊呼声越来越大,期间还夹杂着怒骂与密匝匝的脚步声。容珣眼疾手快将明溦擒入怀中,异变陡生,明溦当即朝容珣的胸膛拐去。一把亮晃晃的刀却在这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杳杳钟声从宫里传了出来,孤零零地回荡在京师上空。明溦的脖子一紧,随即反应过来:王城有变。
    就当傅星驰全心全意为傅琛挖了个坑的时候,远在瑞王府外的容家已率先动手。看而今这架势,他们竟是派了一队人马直取皇宫!他容珣以自己为诱饵,先往寿宴上露脸抚慰傅星驰,而后竟在这时陡然发难,直接将宫里病重的君王挟持了起来!
    明溦愣了片刻,冷道:“大公子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一个一石二鸟,可怜那傅星驰还想着怎么牵制傅琛,你们倒是招招致命,先行一步!但倘若你的姑母将瑞王府里的大鱼小鱼一网打尽,你自己身在网中,她又会否为你留些情面?——还是当你坐上家主位置的时候,她也将你视作她儿子的拦路之石?”
    她言罢,又补充道:“哦,对,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同你说。这地方我之前来过,书房里挂着的寒山晚照图是假的。”
    趁着容珣一愣,明溦猛地往他的身上撞去!
    刀锋划过她的蝴蝶骨,明溦抓起桌上砚台往他身上砸。眼看着一击未成,她辗转至书柜前,又试图拿起书柜上一块蛤蟆形的寿山石。然而当她刚将那寿山石往左侧挪了半寸之时,书柜后传来隆隆响声,片刻后,书房里的暗门被徐徐打开。
    二人皆愣了片刻,旋即争先恐后往暗门里跑。
    傅星驰在自己的书房中设下了暗门与密室。明溦刚一闪身进了暗门,容珣也倾身来抓。他拽着她的胳膊往回拉,明溦忍无可忍,掏出香囊便朝容珣的鼻子上按。
    容珣大退几步,眸色一凛,当他再伸手来抓明溦的时候,明溦反将他压在书柜上,死死将香囊按在了他的脸上。片刻后,容珣的双手失去力道,呼吸越来越轻,脚下一空,直直往密室的方向绊了两步。密室暗门合上,明溦惊魂未定,死死把着密室的门不让虚弱的容珣出来。
    轰地一声,暗门关合,被她迷得浑身虚弱的容珣则被她反手关在了傅星驰的书房暗室里。
    遥月如水,微茫见星,明溦惊魂未定,一时也甚感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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