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年纪四五十岁，头发微微闪烁着点点的银色，普通话里带着一点隐隐的粤语口音。
    他看了眼手表，温和地催促，“该走了。”
    坐在电脑桌前的少年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搁在扶手椅上，微微仰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遮住了他的额头，咖色的瞳孔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他深呼一口气，像只猫似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急什么，反正是老头自己的飞机，晚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事。”
    老头指的是他父亲。
    管家笑了笑，“飞机延误不碍事，但再晚一些就要耽误和校长的见面了。先生的意思是尽早复学，以免落下太多课程……”
    少年轻声一笑。
    耽误课程？要是真怕耽误课程，还能把他拘在香港拘到现在么？
    他随手取下椅背上的夹克外套，草草地往身上一套，管家看着他的动作，缓缓地说：“少爷这次回大陆，我就不能跟过去了。”
    少年整理着衣领，随口嗯了一声。
    “另外，先生有件事想让我转告少爷。”
    管家双手放在身前，微微低头、垂着眼睑道，“他说，让您这次回去安心读书，不要再招惹不应该招惹的人。”
    “嚓啦——”
    乔磊拉着拉链的手微微一顿。
    “已经过去这么久，有些事情也不必再执着，更何况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多么好的选项。既然前方有无限宽敞大道，希望您能认清自己的路，不要走歪才好。”
    管家顿了顿，直起身时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完全听不出刚才话里的警告之意。
    “这是先生的原话。”
    “是吗？”
    乔磊将夹克衫的拉链拉至顶端，踹开桌前的扶手椅，神色淡漠地走了出去。
    管家听见他略带嘲讽的回答，“也麻烦你转告死老头子，少他妈多管闲事——这也是老子的原话。”
    这趟旅途并不久，大约三个小时半左右。
    乔磊下了飞机，临安市才刚刚到下午三点。
    乔家在临安市没有太多资产，主要发展还是在港，因而这里也没什么管家佣人来接机，只有一个他带过来的菲佣。
    人长得黑黑的，沉默寡言的高壮女人，英语很流利，也会几句简单的中文，专门负责给他做饭、拉行李、打扫卫生之类的杂活。
    一下飞机，寒冬的冷风就呼啦地刮了过来，乔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牛仔裤，露出的一截脚踝冻得通红。
    菲佣照顾了他两三年，见状很是担心他会感冒，一边拉着行李箱小跑地追在他身后，一边小声地喊Pleaseputonmoreclothes，然而乔磊置若罔闻，隔着这寒冷的东风，拨出了一个许久没拨出的电话。
    第一通电话刚拨出了十秒，就被迅速地挂断，足以见主人看到他的号码时，心烦意乱和厌恶的情绪。
    然而乔磊并不在乎。
    挂了一个，他就重新打一个。
    这场拉锯战进行了四五分钟，对方终于受不了了，按下了接听键。
    “你他妈发什么疯？”扬声器传来一个女生愤怒的声音，“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啊，别特么来联系我了，听不懂人话？”
    乔磊轻笑一声，“这么久没联系了，好歹曾经朋友一场，脾气没必要这么大吗？来姨妈了吗？”
    “来你妈。”女生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要是嫌脑子太干净没事干就去马桶里涮涮，实在不行25层大厦好风景等着你，自己找个干净地方跳了，别特么给别人找麻烦。”
    “你态度这么冷淡，我很伤心啊。”
    虽然是这么说，乔磊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伤心的情绪。
    乔家派来的接机车早就停在了专属停车位，他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坐了进去。
    他关上车窗，车内暖乎乎的空调风又再次包裹住了他冰冷的身体。
    “叶桐。”乔磊抬起头，看见路边一排已经落干净树叶的梧桐，忽然笑了笑，“我回临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