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吵闹得厉害的院子,须臾之间安静无声。
内房里的人也退得干净,只余夏司廉和珈以。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个闭着眼,一个睁着看,倒是副能僵持到地老天荒的模样。
夏司廉在想着措辞,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小午,让她和杨七合离,乖乖跟着自己回宫,之后万事不必操心,无论有什么闲谈杂论,他都会帮她挡得干干净净。
就是万岁,也不能再逼她嫁人。
之后的事,一件件来,他总是能办完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小午眼下与他这么疏离,会不会听他的话,和杨七合离
杨七是一定要死的,可他不想她一世都背着杨七遗孀的名头。
这样卑贱粗劣的小人,哪配与他的小午挂在一块儿。
可小午这时怕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他的话的,或许,他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劝小午好好和杨七过日子,这样指不准她
这个法子不靠谱,且就是这般想想,都让夏司廉觉得有些反胃。
杨七那人他不自觉又把目光落在了珈以身上,瞧着她闭着眼睛睡得安然的模样,看着她因为熟睡而略略有些泛红的脸颊,万万想不出来,她居然
心里的怒火和悔意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夏司廉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住,就看见面前安睡的人突然皱了眉头,吓得他赶紧屏息凝神。
珈以迷蒙地睁开了眼,茫然地转了一圈后,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夏司廉。
她很快就弯了嘴角,露出一个笑,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晃了晃,阿兄不生气啊,我不疼的。
一句话说得又轻又含糊不说,说完人又睡了过去。
只夏司廉的那根手指,还被她滚烫的手握着,提醒他,方才不是梦。
夏司廉低头看她还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看着那只手褪去了幼儿时的软胖,变得洁白而修长,都能看见藏在皮肤之下的青色血管。
好似有什么东西忽地就抓紧了他的心脏。
周围寂静无人,眼前原本以为已与他疏离的人儿,正亲密地握着他的手。
夏司廉慢慢俯下身,咬着牙闭着眼,用最清醒的理智和毕生的勇气,轻轻地在她额上留下了一个印记,算作他不能出口的承诺,小午,你好起来,以后阿兄保护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珈以一动不动,仍是熟睡的模样。
然许久之后,夏司廉起身离去,她睁了眼,瞧着他的背影,刚被放回到被窝之中的手又拿了出来,摸到了额上的位置,眼眸中神色未明。
刺进珈以腹中的那根金钗,来自侍郎夫人的头上,可那时离珈以最近的却是杨夫人,而最有动机的却是世子夫人。
由是三人便成为了最重要的嫌犯。
夏司廉亲自出手审问,年纪最轻的世子夫人反倒成了嘴最硬的人,在另外两位都供出了不少内宅阴私,甚至自己最在意的亲儿子都被凉水泡得只剩一口气了,她还能死死地咬住牙,打死不认,我无罪。
她是有品阶的外命妇,她儿子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她不信他们真会有事。
世子夫人正将这句话在心里再念一次,就听见面前阴冷的阉贼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杨国公与杨太后祸乱内廷,如今已被贬为庶人,只等秋后问斩了,包括你杨家一门所有人,男子腰斩,女子充入教坊司。
夏司廉瞧着她,气定神闲的,王氏,你不想求个痛快
太后那点子内帷之事,盛平帝其实早就知晓了风声,只是这事说出去到底不体面,盛平帝便是再恨毒了太后,也不会用这个当罪名公告天下。
但王氏受了这么些日子的磨搓,精神都恍惚了,能辨别罪名真假已是不易,哪里还能考虑到这许多,立时就崩了,抬眼死死的瞧着夏司廉。
夏司廉随她瞧,看她的眼神,与瞧死人无意。
他早能定她的罪,这样磨着,不过就是为了让她难过罢了。
王氏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早些听到的各种谣言,忽地看向夏司廉,疯魔般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成安终身难孕,再也嫁不得旁人了,夏公公难道不要感谢我吗她盯着夏司廉,笑得疯癫,这样一来,夏公公便可以将她当做禁脔藏起来了,不用畏首畏尾,担心她嫌弃你的身份,嫌弃你这残破污糟的身子
夏司廉脸上一抽,已然是要站起身来。
方才差点被王氏突然出口的话吓愣了的太监和锦衣卫们也醒过神来,正要上前去堵住王氏的嘴,就听见外面突然传进来一道声音,让她说。
夏司廉最快回过头去,然后皱了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身子还没好,到这儿来做什么
话说得急,旁人听起来,就有几分斥责的意味。
夏司廉也有些后悔,正想描补一二,就看家珈以跟没听见似的,施施然绕过她,坐在了他刚坐着的椅子上,然后手一抬,朝他伸手,茶。
语调理所当然的,十足十的皇室傲慢。
夏司廉却好似没觉得被她这态度落了面子,伸手一探那递上来之后自个就没尝过一口的茶,觉得温度低了,亲自拿过去给门口的候着的小太监,低声吩咐,换个红枣茶来,要八分热的,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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