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袅。他跌下轮椅, 颤抖着手向她爬去。
公子。他小心护着, 心中却也悲凉。一切都发生太快, 谁能想到大小姐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会这么快便离开。
便连他也不忍再看。
容亭始终抱着江袅, 掌心都已出血,他闭着眼,慢慢问:
师父, 你不是向来很狡猾吗,怎么这次不躲开他手指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你为什么不躲开呢!
身上魔气已经侵蚀了心智, 少年缓缓低头亲了亲怀中女人额头:对不起。
这房间里的三人却都没有注意到一团雾气悄悄从身体里钻出。
江袅最后回头看了眼容亭:再见了。她勾起唇角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抱着尸体站起身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把大小姐放下!影子挡在身前,却被少年外放的魔气所摄。他已彻底走火入魔,便连宁风玉也不是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江袅离开。
天昭十二年,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宁家失踪已久的大小姐被人在北海所杀, 宁家倾尽人力去斩杀那贼人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三月后, 一穿着黑衣的青年抱着一具尸体出现在蓬莱。
还未到五十年之期, 他抱着那像是睡着一样的红衣姑娘一步一步往天梯而上。
九百道天梯,竟无一人敢拦。
他额上龙角磨破,龙鳞处血迹斑斑,可眼神却始终没有变化。仙门众人持剑而迎,不由后退。
没有人见过那一战的真实样子,只知道仙门九万余人,在那一战中几乎尽是折损。
茶馆里不少人谈论着这件事:那银龙少年去蓬莱杀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干什么有人敲着折扇好奇问。
旁边人摇了摇头:据说是有两个原因。
这其一我倒是听过,说是蓬莱有天水莲台,五千年一开花。可生死人肉白骨,再造生机,乃是其门中至宝。
至于这其二他语焉不详,却听旁边倒水的茶馆老板道:那少年不允许任何人欺辱他师父,其二便是报仇了。
蓬莱当年曾逼那美人坠崖,他只是一一报过去罢了。
从蓬莱到宁家再到他自己,容亭在替江袅报仇。
他将那面容如生的美人放在莲台上,灵气慢慢涌入江袅身体。少年眼中亮了亮却见那灵力又迅速消退下去。
还是不行。
他心中失望,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拂着她的发丝温柔道:师父,再等等,我就来陪你。容亭闭着眼抱着她,直到听见外面厮杀之声。
这半年来,从北海到中原,从修真界到人间,他杀了无数人。
有些是听闻门中有治病的宝物,便去抢夺,有些只是因为他们曾经接触过江袅。他已经彻底疯了。
他想要她活着,却又只想她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
谁欺负过她,他便杀谁,包括自己。
这天地间向来不许魔久存,那些正道人士等这个机会很久,终于在银龙蜕皮最虚弱的时候来趁机围攻。
那一战死了很多人,本以为是猎人的人大多都死不瞑目。但银龙也受伤了,他心脏被刺穿,龙角被割,便连尾巴也断了,可他还是撑着一口气回去了。
公子影子想要拦住却被一只手拦住。
让他去吧,总归也活不了多久了。宁风玉看着远处染血背影,目光冷淡。
他自北海回来后便成了这样。身上旧疾加重,人却宛如寒冰一样。有人说他是受了刺激,还有人说那风玉公子目睹爱人死于眼前,最终修了忘情道。
书房里静静地,所有人都已退下。宁风玉看着手中银针,目光微动,最终却又慢慢归于平寂。他向来内敛,这唯一的情绪都给了她。
此后,便也如此罢了。
昆仑之上有高山,终年不化,传言容亭自血战后便将莲台和那美人藏在那儿。
茶馆火炉旁一个幼童问:那银龙最终是死了吗
老板点了点头:伤的那么重,自然是死了。他看向外面飘雪又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寒天来,也是这样一个日子。他在山下采买后回家,关上门招待那群世家子弟。
过了很久,门被推开,所有人都看向了外面。
那穿着红衣的姑娘不知何时靠在门边,低头抚摸着白马。从那时他便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逃不过。
无论是当时死了的人,还是日后要死的人。
他想着,回忆起最后一幕:原本在角落里坐着的少年杀了所有人,因为一句戏谑的挑拨。血染红了木板,滴滴落在人脸上。他藏在柜台下看着,便见红衣美人自雪中伸出手来,对着那少年笑道: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跟我走
那少年便是银龙啊。
天已暗了下去,茶馆被雪掩埋。容亭坐在角落里,腰腹处鳞片被拔,这具身体早已撑不下去。血顺着衣襟滑落,他等了很久,终于慢慢闭上了眼。
师父。
他怎么忘了,是他亲手杀了她啊。
不远处江袅勒住马缰绳,遥遥看着那客栈里的景象。她还穿着那身红衣,看着那客栈慢慢消失,最终倒了三杯酒,一一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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