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位“朋友”,相比起拍物,更喜欢拍人。他给王序在这间房子里拍过多少照片啊,看书的、睡觉的、听歌的、画画的……还有两人的合照,他给相机定好时间,然后跑到王序旁边,扶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看向相机……
他们拍照从来不说“茄子”,他说那种假笑拍出来土气死了,他们不用那种土气的办法,他们只要搂到一起,脸挨上脸,或者嘴对上嘴,笑容自然就来了。
回想过往,他的人生竟然只快乐过两年。
而这两年,都是在这样的两间房子里度过的。
如今却连这个赝品也毁了。
王序后悔又亲手造了这样一个“家”出来。他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家被毁了两次。
他手里竟然还拿着那本书,他把书推回沈戈怀里,沈戈又塞回他手中。
他随手翻开一页,那声音就回来了:“……见了面,什么都谈,可是大家都不提自己的身世,就是提起也隐瞒了一大半……”
王序觉得这简直是命中注定,注定他心里有愧,得不到解脱,要不沈戈那孩子怎么就在一书架的书里一眼相中这本书?
他们这些人,在太阳底下不能被提起,只能在黑暗的角落里各自行动。往后看看不到前人的经验,往后看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他们两个又是异类中的异类,连他们自己这个小圈子里的现状都不满意,一心想走自己的路,只能从书里找答案,他念给他听,他也念给他听。
“‘……‘大家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隐痛,说不出口的。’……小序,你偷偷回家去看了,是吗?……以后想家了,我陪你一起,别自己一个人,可怜巴巴的……”那天是因为什么呢?他忽然心情很好的样子,好像是因为饭馆装修好了,还是因为和人做生意赚到钱来着?王序已经记不清了,他好像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他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一直是模糊而颠倒的……总之,那个男人又愿意给自己念书了,他低笑,真难得,他又愿意冲他笑了……他的笑总是低低的,沉沉的,即使没那个意思,也总好像带着点儿不正经,显得坏坏的,让人想哭,“我们都是孽子咯,小序,只能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他忽然又正经起来,深深地看向他:“我们两个人也算一个家,我们是有家的,不是无处可去。”
原来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依然对自己这样好。
王序喉咙里发出一声像被扼住的声响,猛地将书扣到桌上,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不是他平时抽的那个——他在片场和其他导演一样,都爱穿那种兜子特别多的马甲,这盒烟已经在兜里放了很久了,从这件马甲转移到另一个马甲,许久都没有真正被打开了。
他急躁地点烟,这盒烟放了太久,烟都有些受潮了,费了好大劲儿才点着。
他赶忙吸了一大口,很久没吸的一个好处是耐药性下降了,几乎是第一口入了肺,那舒爽放松的感觉就来了。
他拖着脚走到床边,直接躺下,也不怕烟灰会掉到床上。
他一边抽烟,一边淡定地给自己下判断——他估计是挺不到把这部戏好好拍完了。
第94章放纵
家里被砸了个稀巴烂,还被房东勒令三天内卷铺盖滚蛋,且不说人有没有地方睡觉,他们更关心那些没有被摔烂的家当,三天之后是否能找到安放的地方。
两个头脑与勤奋皆处于上上游的人,竟陷入这样狼狈的境地。
一开始是江路在家里收拾残局,张松去外面找房。外面公租房、单位宿舍一大堆,私人往外租房的不好找。他前两天找到那么几处招租的,条件都差得很,有的别说独立的厕所,就是水管都要和别人共用,张松全都不满意。
到了第三天,江路也骑上自行车去外面挨家挨户地找招租广告了,还真让他找到一家,同房东说了几句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去找张松。
他很久没有这般有劲头了,将自行车骑得飞快,风灌满衣裳,把衬衣吹得鼓起来,像只张满的帆。自那次节食以后,他身上的肉稍微长回来一些,但还是瘦。
从后面看着,老觉得他就剩一副嶙峋的骨架似的,将鼓动的白衬衣撑成一只风筝,好像他马上就要被这大风吹跑了。
他急匆匆地告诉张松这个好消息:“有厕所、有水管,还能做饭!我跟房东约好了,他就在那儿等着,等我们过去看房。”
张松也很高兴,和他一起过去。
结果一到了那里,张松脸色就变了。
他们之前住的房子虽说也不大,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室一厅的,还有阳台当厨房;可江路如今找的这房子只有一间屋子,所谓的能做饭,就是在房子一角有个简陋的灶台,那一角的墙壁和屋顶都被之前的租户熏得满是油烟。
又脏又小,张松皱着眉头打量这屋子,采光也不好,连支画架的地方都不好安排。
江路从一进屋就偷偷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皱眉,立刻紧张起来,是生怕自己做错事的那种忐忑。
张松将这房子打量一圈,转脸看到江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不禁愣了一下。
“要不,我们再找找。”江路避开房东,在张松耳边讨好地说着。
张松垂眸看着他,顿了顿,问道:“你觉得这房子行吗?”
“我……你觉得呢?”江路期期艾艾地问道。
张松看着他,忽而叹了口气,“那就这个吧。”
拍完这段后,王序指挥调度,各个组的工作人员忙活着为下一个镜头做准备。整个场地闹闹哄哄,两个主演暂时可以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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