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琼挣扎起来,叫道:“我没有发病,放开我。”哪里挣得开这些专门负责看管她的健仆的手劲。只一会儿工夫,她衣服也乱了,钗也掉了,整个人越发显得疯疯癫癫的。
仆妇们拖着她往外去,段琼挣扎不开,红了眼,可怜兮兮地看向段瑞,哭求道:“二哥,二哥,我没有发病,你不要把我关起来。”娇娇软软的语调,依稀又有了昔日娇俏小姑娘的影子。
段瑞却是满脸不耐烦,冷着脸看向那些仆妇:“你们是死人吗?由得县主胡闹,扰了贵客。”
那些仆妇吓了一跳,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堵了段琼的嘴,硬生生地将挣扎不休的她拖了下去。
远远的,兀自能听到段琼挣扎的动静。
年年心中复杂:七年前,段琼还是娇俏可人的天之骄女,为了段瑞,不惜算计段琢和她,落得今日下场可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知她想起往事,会不会后悔。
段瑞若无其事,笑对聂轻寒道:“聂大人,事情已解决,其他人还等着呢,我们还是入席吧。”
聂轻寒看向年年,小姑娘怔怔地看着段琼离去的方向,杏眼盈盈,目露唏嘘。哪怕做了这么多次反派任务,她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些。
唯独对他心硬如铁。
不过不要紧,她既回来了,就算不在乎他,对愉儿也能这般狠心?她这颗心迟早是他的。
他没了应付段瑞的心思,推辞道:“不必了,今日多谢二公子招待。家中还有小儿盼我归,每日要查他功课。”话音方落,果见年年的目光看了过来。
段瑞不敢勉强他,笑道:“那我就不留聂大人了,下次再请聂大人喝酒。”转向年年,吩咐道,“阿窦要尽心服侍聂大人。”
水榭外夜色正浓,湖面风过,粉莲摇曳,碧绿的水面倒映着一轮明月,水色花影映照,如梦似幻,恍若仙境。
不远处,阵阵笙歌传来,酒宴未散。整座别院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热闹正盛。
聂轻寒谢绝了段瑞的送客,携着年年上了等候在外一辆不起眼的黑漆平头马车。
这车显然有些年头了,车辕都出现了裂缝,看着十分寒酸。年年一眼望去,只觉熟悉之极,:这车分明是她还是福襄时,和琥珀珍珠一道,在车行购下的。当时她急着要车,也没计较规制,硬从别人预定的货中抢了一辆。
这么多年了,他的身份早今非昔比,竟然还在用吗?
年年忍不住看向一上车,就倚着车壁,闭目养神的聂轻寒。
刚刚隔得远,她没有注意,如今细看,他似乎饮了些酒,呼吸微重,长睫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冷白的面皮染了薄薄红晕,将眼尾的泪痣衬得越发风流,紧抿的薄唇红润,偏偏神情冷淡,更添禁欲的诱惑。
枯燥的马蹄声,车轮声规律地传入,马车中安静得叫人心慌。年年呆呆看了片刻,脸皮莫名烧了起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了窗外。
马车恰好驶过正阳门大街。本朝不设宵禁,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正当热闹。年年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铺子:太白楼、福庆楼、集文斋、车马行……也有改换门庭的,胭脂铺成了香露铺子,绸缎店改成了南北货……
时光在这里留下了最鲜明的印记。
“你本名叫什么?”温润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年年抬眼,见他依旧轻阖着双目,神情淡漠,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她没有在意,一边看着外面的街景,一边答道:“窦知年,我叫窦知年。”
“窦知年。”他慢慢重复着她的名字。怪不得,那时她化名为“知知”,原来是名中有个“知”字。他又念了一遍,“窦知年。”
他语调缓慢,声音低沉,轻声念着她的名字,竟隐隐带着缱绻之意。年年的耳朵莫名有些发烫,心跳微快,掩饰地笑道,“大人可以叫我阿窦。”
他不置可否,又沉默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院前,年年望着大门口那棵熟悉的梧桐树,认了出来:这里是——天工坊的柳条胡同?聂轻寒竟然还住在这里。
只不过,他将两边的宅子全买了下来,从前的黑漆大门换成了朱漆金钉的两开门,两侧开了角门,曾经的小宅子成了如今的深宅大院。
马车从角门驶入,停在了车马厅。
年年坐在车内,和睁开眼的聂轻寒大眼瞪小眼片刻。聂轻寒抬手捏了捏眉心,自己踩着脚凳,轻巧地下了马车,向她伸出了手。
年年扶着他手,刚下车,便听到灯笼坠地的声音,歪倒的火烛很快将落地的灯笼点燃,一篷火光冒起。
年年侧头望去,看到了滕远舟保持着提灯笼的姿势,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年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她如今的身份,应该先下车,扶聂轻寒才对。
待看清年年的容貌,滕远舟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大人,她……”
聂轻寒淡淡道:“这位是窦姑娘。”
滕远舟兀自无法反应。
聂轻寒也不管他,问他道:“愉儿现在何处?”
年年竖起了耳朵。
滕远舟愣愣地答道:“小公子在书房等您呢。”一边又忍不住看了年年好几眼,迟疑道,“这位窦姑娘也安置在摘月楼?”
年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也”字。这个摘月楼,莫非是他安置姬妾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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