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大人们讨论的话题东东可不乐意听，自从这个外国叔叔来了之后，这里的大人说的都是英语，太多复杂的英文他听不懂。
    况且他也不想他的柳柳阿姨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在说话的江叔叔身上。
    于是。。。
    “柳柳阿姨，吃完饭，你陪我再玩一会儿再回家吧。”
    此时江子由说的正是他收到万鑫出事的消息的时候，正和一个姑娘有浪漫的约会，但是不得不离开这个姑娘紧急赶往金古城。
    什么浪漫的约会？沉留柳脸色微变，暗自腹诽着。
    同时余光也感受到了来自何琳犀利的目光。
    沉留柳回头看向何琳，给了她一个‘我等下坦白’的求饶眼神后才答应了东东的要求。
    这个时候，陈方清才后知后觉地跟何琳感慨：“Willow看起来很会哄你的小孩开心。”
    他的话声音不大，而且餐桌上的大部分人都在听江子由讲述的惊奇事件，两边的话题完全不相干。
    何琳本就对陈方清没多少好感，听他这么似有所指的讲话，心里很是不爽，但是顾念着其他人在场，不好直接翻脸，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问对方：“Frankie，我们家柳柳是不是有哪里得罪你了？你对她偏见这么大？”
    闻言，沉留柳也微笑着看向陈方清。
    她倒要看看，在陈方清这样天才的人眼中，是真的因为她是资质普通的人而轻视她，还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女性的存在所以被看低。
    这是一个寻常的笑容。
    一个女人的笑容。
    可陈方清第一次意识到，这么一个自信的笑容，居然是来自于他一直看不上的沉留柳。
    他似乎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在沉留柳刚来公司的前两年，同部门里有个叫王沛沛的女孩子，跟陈方清算是沾些关系的亲戚。
    当时部门里，有个男孩子叫许赶年，年轻帅气家里又有钱，来CL公司上班也是为了锻炼能力，年轻人年纪都差不多，又是同一个办公室，很容易就擦出了爱的花火。
    王沛沛喜欢许赶年，然而许赶年却在追求沉留柳。
    多么常见的叁角恋。
    王沛沛自从知道许赶年喜欢的是沉留柳，而沉留柳对对方还一直置之不理，心中气愤难当，工作上给沉留柳使了不少绊子。
    譬如故意弄乱面料厂提交的第叁方检测机构出具的测试报告，让沉留柳在领导面前难堪；
    又譬如在沉留柳出差的时候故意跟司机师傅模糊工厂的地址，让沉留柳在异地耽误了很久才回到长明城；
    又譬如相关的邮件没有抄送给沉留柳，以致面料没有得到及时回复而延误了交期。
    甚至还在知道何琳和周学文的关系后，对何琳造谣沉留柳暗地里在勾引周学文。
    。。。。。。
    后来，沉留柳一次过集齐了王沛沛陷害造谣她的证据，跟王沛沛摊牌，逼王沛沛自己辞职，不然她就会以收受贿赂罪告发王沛沛。
    作为有采购性质的部门，要从中捞油水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王沛沛作为一个新人就有这个胆量受贿给对方工厂好处，委实也是大胆。
    王沛沛进公司走的是陈方清的后门，她走了自然要跟陈方清打招呼，被问为什么辞职，王沛沛如何能说实话？于是就向陈方清编排了一个故事，一个沉留柳为了搭上许赶年这个富二代，赶走竞争对手的她的故事。
    陈方清非常有设计天赋，对于市场的洞悉力也是十分敏锐，但是对于男女情爱这些，他却十分愚钝。
    王沛沛的故事让陈方清完全信服，尤其当后来沉留柳作为升职做部门领导的时候，更是让陈方清坚信沉留柳就是走捷径上位的人。
    带着这样的偏见看待沉留柳，又怎么可能对她有好话？
    作为一个虽然愚钝，但还不至于一点情商都没有的人，陈方清自然不会把王沛沛的原话转述出来，而是简化成：“因为我听人说沉部长习惯走捷径上位。。。”
    要不怎么说陈方清性格独特呢。
    一般对这无关人士不光彩的认知，不会想要去求证，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在沉留柳这个笑容的影响下，陈方清偏偏就想到了需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一下。
    或许是从他进门到现在，沉留柳跟东东自然的亲密互动让他对她的偏见有所动摇。
    又或许是难得和沉留柳私下接触这么久，有话聊胜于无聊。
    听完陈方清的一番叙述，何琳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引得桌上所有人都看向她。
    对于江子由正在讲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何琳跟江子由示意道。
    于是两边的话题又各自继续了下去。
    “这些事，是王沛沛告诉你的吧？”何琳笑着问陈方清。
    陈方清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
    何琳感慨道：“我就说嘛，这个王沛沛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罢休，走了还不忘给我们柳柳泼脏水。她是不是还说，柳柳在勾引阿文？”
    陈方清愈发震惊，脸上的表情管理已经失控。
    在他的印象中，何琳并不是这么聪明的人，何况当时王沛沛是私下当面跟他说的这话，在场没有第叁人。
    所以何琳是怎么知道的这些话？
    何琳眼看陈方清这种天才人物居然对一个王沛沛的话深信不疑，内心也是十分无语，她呵呵一声冷笑，反问道：“那你看我跟柳柳的关系，你觉得这事有可信度吗？我就这么蠢？会交一个勾搭我老公的朋友？而且，那个王沛沛喜欢的许赶年可是比她先离职，哪里轮得到我们柳柳拆散他和王沛沛阿。这么说吧，许赶年当初就是因为追不到柳柳才走的。”
    陈方清还在消化这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接着说。
    何琳和沉留柳此时默契地对看了一眼。
    她们以前也聊过，公司里陈方清就服一个周学文，对其他人都看不上，但为什么会对沉留柳特别不屑。她们当时觉得也许是因为王沛沛的缘故，毕竟王沛沛最热衷在办公室里强调她和陈方清的关系。要是王沛沛跟陈方清说她是被沉留柳逼走的，那是可以理解陈方清为什么会这么不爽沉留柳了。
    可出乎她们意料的是，王沛沛居然还能捏造事实去为她自己的离开开脱，如此险恶的用心，也是让人想不到。
    更让何琳和沉留柳无语的是，陈方清居然就这样信服了王沛沛的话。一个正常人，不应该理一下事件里的逻辑吗？
    譬如整件事最基本的逻辑：沉留柳当时只是一个普通员工，并不是什么部门领导，为什么可以让同级的同事自动离职。
    这到底是天才人物想法独特还是他根本就从来没想过？
    “Frankie，我想你并不了解王沛沛走的真正原因吧？”何琳问。
    陈方清用沉默回答了她。
    何琳道：“要不是柳柳及时阻止王沛沛让她收手，凭王沛沛继续跟供应商搞私相授受的金额，公司已经可以起诉她了。她是让柳柳逼走的，但是她再不走，就得去坐牢了。她潇潇洒洒的离开，我们柳柳还要费心替她善后。结果没想到她居然还在背后这么诋毁柳柳，真的是一个小人。”
    听完这话，陈方清讶异地看向沉留柳，对方脸上已经没有笑容，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王沛沛这么漏洞百出的故事他居然也信。
    而他本人已经被何琳所说的故事版本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当初王沛沛说的时候，他全然信服。
    可如今听何琳这么一说，他内心不自觉就更倾向何琳说的版本。
    人生第一次，陈方清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陀螺被人耍着玩。
    他对于针对人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只要遇到沉留柳，他就会以王沛沛灌输给他的故事带着偏见去审视沉留柳的言行。
    现在回想之前对待沉留柳的种种，免不了要觉得难为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方清一脸歉意地跟沉留柳举杯：“Willow，我敬你一杯。”
    他的骄傲让他实在说不出‘对不起’这类的话。
    沉留柳和何琳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也笑着举起了酒杯，说道：“虽然没想到背后是这个原因让你对我有偏见，但也好过因为我是女性所以才得不到你的认可这个原因。”
    她的话很正常，也是笑着向他说的。平常对这种场面话十分愚钝的陈方清此刻的感受却异常清晰，对方脸上的表情确实也表现出了调侃他居然能这么轻易相信一件稍微一想就逻辑不通的事。
    何琳趁机说道：“Frankie，这下误会解开了，以后工作上你跟柳柳也能合作愉快了吧？”
    这话提醒了陈方清，他回想起工作上跟沉留柳打过的交道，发现要是撇开自己对她的偏见，她的能力也称得上优秀。
    因此，更是惭愧自己从前对她存的偏见影响了对她工作能力的判断，事实上，她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同事。
    当下十分真诚地看着沉留柳表示：“Willow，希望我们以后会合作愉快。”
    鉴于两人之前的工作理念不同，以后的合作一定会愉快，陈方清并不敢保证，但解开了这个误会，以后他跟沉留柳再打交道，愉快程度至少会比以改善许多。
    “好。”沉留柳爽快地应道，杯中的酒被她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