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园子。
    一座黑瓦白墙，造型十分质朴的园子。
    从外表看来，除了占地面积大，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尤其这座园子还座落在乡间小镇里。
    只是在四周都是水泥楼层的别墅环绕下，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突兀。
    园子正对着一条约莫十米左右宽的河流，园子左边盖了一座赏景的亭子，亭子旁边是一块巨大的空地，如今江子由的车就停在这块空地上。园子的大门是两扇红漆实木大门，门上有着麒麟浮雕，古朴中带着贵气，门前挂着两个亮着灯的红灯笼，在这春节期间，十分应景。
    门上的门铃被人摁响，对答机里没有回声。
    摁铃的人却停手不再摁了，仿佛是跟里面的人有一种默契，知道对方一定会过来开门。
    沉留柳站在门口了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江子由为什么非要带她来这种农家乐餐馆吃饭。
    她说要补充体力的意思是要立刻吃东西，而不是一定要吃非常好吃的东西。就算江子由因为挑剔不吃外卖，她家附近也不是没有别的东西吃，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来这里吃东西，又冷又饿的，她还不如就继续在床上做呢。
    要说这饭馆也真是奇怪，客人不能自己进门，还得按门铃等人来开。
    “江子由，我真的快饿死了。”
    寒风吹的衣着单薄的沉留柳直跺脚，原本以为只不过外出吃个饭的她没有把自己穿的有多暖和，毛衣外面只是套了件毛呢外套，早知道要来这个四处寒风凌冽的乡下，她就把陈洋送的羽绒服穿上了。
    她真的非常不理解：“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能饱，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来这边吃饭阿？”
    见沉留柳撅着嘴不高兴，鼻头被寒风吹的有些泛红，江子由赶忙搂过沉留柳在怀里，耐心安抚道：“因为这是我奶奶家。”
    “什么？”沉留柳吓得挣开了江子由的怀抱，“为什么……”
    此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阵味道复杂却又清淡的花香随着开门带过的风送了出来，一个中等身材，长相敦厚的阿姨笑着迎了出来，朝江子由和沉留柳分别打招呼，
    “小少爷好。”
    “沉小姐好。”
    又说：“小少爷，你们快进来吧，你奶奶已经等着了。”
    言语间，显然已经事先知道来人的身份和目的。
    沉留柳慌忙把江子由拉到一旁，站在开门人看不到的地方，小声说道：“不是说好先不见家长的么，我可不可以不进去啊？”
    “不行。”江子由拉过沉留柳，“来都来了，快进去。”
    “我不要啊。”沉留柳小声地说道，十分不配合江子由想要拉她的手。
    江子由柔声哄道：“乖，就先见见我奶奶，没有其他人。”
    说完，见沉留柳神色有所松动，江子由硬是拽着沉留柳在怀里，强行搂着她进了门，哪怕沉留柳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进门后是一个种满了各类花草树木的庭院，朝东的一面不及两人高的围墙还有一排小喷泉形成的水幕，穿过庭院的拱门，不远处的房间灯火通明。
    走在江子由前头的阿姨叫叶秋香，是在别墅照顾江子由起居的叶兰香的妹妹。
    她们姐妹父母双失的时候，叶秋香4岁，叶兰香8岁，姐姐带着妹妹来投靠自己的阿姨，她们的阿姨是当时江家少奶奶潘仲仪的陪嫁丫鬟。
    潘仲仪于是便做主收养了两姐妹。两姐妹一直养在江家伺候潘仲仪，终身未嫁。
    在江子由回国后，潘仲仪特地让姐姐叶兰香跟江子由住在一起，方便照顾他的起居。
    但为什么只照顾江子由的起居？
    叶兰香知道。
    江子由也知道。
    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破。
    不多时，叶秋香领着江子由和沉留柳打开了另一扇门，来到了房子的玄关处。玄关往左边走几步就是一间差不多能容下四个圆桌的餐厅，右边则是挑空8米的客厅。穹顶的巨大水晶灯吊挂在客厅，与刷成金色的屋顶交相辉映，更显富丽堂皇。
    谁能想到外表质朴的园林内里装修却是如此现代化呢。
    一位穿着紫红色棉袄，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端坐在餐椅上正看着叶秋香领来的人。
    她的头发虽短，但是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才有的造型。
    她的嘴角微扬，仿佛是在笑着，但是充满精光的眼神却让人难以与之亲近。
    “奶奶。”江子由拉着沉留柳来到老人面前打招呼，“给您介绍下，这是我女朋友沉留柳。我带她来跟您拜年。”
    不来也来了，虽然不情愿，但是沉留柳还是忍住了不满的情绪，友善地跟老人家打招呼，“奶奶，新年好。”
    潘仲仪看了眼站在江子由身旁一脸乖巧的沉留柳，对这个姿态虽然带着腼腆倒也还算大气的女孩子也算有好感，转而又盯着笑得坦荡的江子由看了两秒，缓缓开口道：“坐下吃饭吧。”
    语气虽淡，声音却清亮。
    于是江子由拉着沉留柳在桌边坐下，说了句：“奶奶吃饭。”后，就开始慢悠悠地吃起饭来。
    作为一个已经82岁高龄的老太太，虽然精神饱满，但是饮食还是非常讲究清淡养生。在得知江子由要领着女朋友过来吃饭后，潘仲仪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几道年轻人爱吃的菜。
    又把甜点改成了芋泥燕窝，想着沉留柳这样的姑娘家应该会喜欢吃。
    潘仲仪晚上吃的不多，夹了几次菜就放下了筷子。
    她看了眼正给沉留柳夹菜的江子由，问沉留柳：“沉小姐，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下次来我给你准备着。”
    言语间仿佛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会有的关怀。
    沉留柳抬头看潘仲仪，轻声回复：“谢谢奶奶，我不怎么挑食，就是吃的不多。”
    但沉留柳心里并不觉得这个问话是亲切的。
    她觉得这个吃饭的气氛也太诡异了。
    她甚至觉得潘仲仪根本不喜欢她，因为对方一点都没有表示对她这个人作为江子由女朋友身份的好奇，也许是因为对方见多了江子由的女朋友？
    再是大家饭都吃了一半了，才开口问这一句话，还不奇怪吗？
    潘仲仪微微点头，朝候在一旁的叶秋香吩咐：“把甜点给沉小姐端上来。”
    又对沉留柳说：“沉小姐，甜点还吃得下吧？”
    沉留柳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朝潘仲仪点头说道：“吃的下。谢谢奶奶。”
    江子由看了看潘仲仪的神色，咧嘴笑着说道：“奶奶，你对我女朋友不好奇吗？这可是我第一次带女朋友来见您呢。”
    潘仲仪当然不好奇。
    因为关于沉留柳的人品性格和家世，她都已经有了一番了解。
    既然知道了，她当然不好奇。
    她根本也不屑装好奇再来问。
    只是江子由这么问，潘仲仪倒是有些意外，她微笑着看着江子由，掷地有声地问：“子由，奶奶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沉留柳只觉得这桌上的气氛越发诡异，抬头不解地看着江子由，却见江子由仍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听不出来老人家话里的严肃。
    “既然奶奶不好奇，那我就当奶奶不反对了。”江子由道。
    潘仲仪含笑点头，语气淡淡：“我看你现在越来越会自己做主了。”
    这根本也不是一句夸奖啊！
    沉留柳心叹。
    为什么这个对话的每个字她都明白但是连在一起她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沉留柳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饿的太久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江子由则是嘿嘿笑着，没有再继续说话。
    潘仲仪眼色沉沉地看了眼江子由，忽然起身跟还在吃饭的两个人告辞：“沉小姐，你慢慢吃，我就不奉陪了。子由，照顾着点沉小姐。”
    沉留柳：“好的。”
    江子由：“奶奶您慢走。”
    等餐厅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沉留柳内心默默长吁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绷紧神经面对这个并不熟悉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相处的老人家了。
    虽然沉留柳的奶奶已经过世，并且在世的时候也是喜欢沉似君居多，但是沉留柳从没有在自己奶奶面前感受到像今天这般如履薄冰的感觉。她并不是怕自己的表现不好取悦不了这个老人家，而是她打心里觉得这个老人家根本就难以取悦，可她又不觉得自己被讨厌，哪怕这个老人家并没有显示出非常亲近的模样。
    你看不出来一个你应该在意的人是不是喜欢你，这十分令人困扰。
    以至于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江子由要带她见他奶奶。
    如果不是为了让老人家高兴，何必在她已经说了不想这么早见家长的情况下，硬把她拉来见人呢？
    “干嘛发愣？”江子由问道，他见沉留柳闭着嘴在咀嚼，双眼却无神地望着端上来的甜品。
    沉留柳是真的有一肚子的问号，但是又鉴于在长辈家不好发挥，只好语气闷闷地回答：“没什么。先吃饭吧，等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