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陌回进房中,将房门关好, 我那椅子是个四方的太师椅,不小,却也不大,房中如此多的坐处他不去坐,偏生要来同我挤在一处。
我手脚并用推拒他,却听他说道:“你肯介意别人替我布置房间吗?”
“你若是介意,自个替我布置可好?”
我羞恼,“司徒陌,你想得美。”
司徒陌抓住我两只手腕,不似方才任我打骂,两只眼睛深不见底,犹如一道深渊,一口黑潭。
“婉儿,我是想得美,那你呢?就一点不念旧情,不念孩子吗?我从前怎得不知,你竟如此狠心?”
我根本听不进他说得任何言语,只道:“狠心也好,无心也罢,这些都与你无关,你今日只需告诉我,你如何处置得柳红。”
司徒陌静静瞧我,我气得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司徒陌,我知道这是男权社会,我一介女子,不过就是菟丝花一般的存在,我不愿争,不愿抢,谁想要,便拿去,对身外物,是这般,对你,也是这般。”
“可是对柳红,真的不行,她是唯一懂我的人,知道我想什么,要什么,爱什么,恨什么,如果可以,我愿意拿自己性命换她,司徒陌,你不能夺去她,你若是真这般做了,那么我与你之间,就算彻底完了,哪怕今生今世你再不让我见新唐,我也定不会原谅你。”
司徒陌本与我身体相贴,我这番话说完,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他侧头瞧我,眼里浓重的失望怎么都藏不住,一点一滴倾斜而下,砸得我劈头盖脸。
他问我,“我与新唐两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柳红吗?”
我咬牙道:“是。”
司徒陌勉力一笑,我看着心惊,又听他说道:“柳红是被我罚了,那日你不见了,我不知你出了何事,急怒攻心,便拿柳红开了祭,柳红与你情深义重,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曾将你招出来,是奶娘怕出人命,道出了事实,说你携了行礼,与另一名女子一同去了浙江钱塘府。”
“婉儿,你可知,奶娘说你们取得是官道,我在官道上……”
我神思早已飘远,不知司徒陌要扯些什么别的出来,我一门心思只在柳红身上,便生生打断他,“那后来呢,奶娘招了之后,你如何发落得她二人?”
司徒陌脸色铁青,我只作不见,瞧他不想答话,我气性又起,梗着脖子,落下泪来。
“司徒陌,你总是这样,你想要得想说得,便要得,说得,至于其它,不管我是否已气得吐血,你也可以置之不理。”
司徒陌冷笑,这是自重逢以来,我第一次见他笑不达眼底,寒意骤起,又听他说道:“是你被气得吐血,还是我?”
说完朝另一边扭了脖子,夜晚的凉风在屋檐下游走,木头格子纸糊的窗户,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将蜡烛火苗吹得左右摇摆。
窗前有影子随着蜡烛摇晃,是我与司徒陌的倒影,朦朦胧胧,明明坐得如此亲近,却又似乎离得很远,远得如同中间隔了川江大河,他在这头,我在那头。
我们的说话声,被风吹散,只言片语,被送到对方跟前,却已拼凑不出完整的事实,只在碎末中靠着彼此的猜测和想象,将误会越陷越深,终有一日,就像我曾经看过的那些悲剧话本子般,再无回头可能,再无重来可能,彼此只在擦肩的时候对视,在对方眼里寻一寻深情无两,却终归在途中错过,终至渐行渐远,渐情逝。
都说男女乃是上天安排契合的物种,男是钢铁女是绕指柔,男人冷漠嘴硬,女子便撒娇爱作,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一样的想法和认同上,我与司徒陌,是真正的无法共融,即便我们之间有爱,却也绝难弥补我们一个身为古人,一个身为现代人的价值差异。
如果我从来便是古代女子,我便能安心待在他后宅,等他繁忙公务及乱花从中,偶尔想起我,便来瞧瞧我,我急急忙忙,端好仪态,千娇百媚,许他一个春宵苦短,许他一个温柔伴侣,他便许我一个现世安稳。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眼角濡湿,又掉下眼泪,我轻轻抓住司徒陌的衣袖,晃一晃,问他,“你告诉我柳红的去处,不论生死,我便也答应你一桩事情,好么?”
司徒陌身子微微动了动,一双眼睛沉沉瞧过来,“婉儿,我不想你是被迫着答应,所以我不说,任着你住在外面,想着哪天你自己愿意了,随我回来,千般万般,不过是想要一个你情我愿罢了。”
说完又叹气,将我抱起,放在他腿上坐着,一只手从我臂弯下穿过,倒扣着与我十指相扣,吻一吻我发顶,终是软了语气,“奶娘放出府去自谋生路了,她自己有家人儿女,不愁出路,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柳红,我命人嫁去了西郊一户农户。”
我眼眶含泪,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语不成声,“那农户人品如何,家中可有正妻,你可有找人查过?你这般武断,随意处置家奴,你简直…你简直……”
司徒陌将我搂在怀里,双唇贴在我额头,叹气道:“我找人查过得,是户好人家,嫁过去也是做正妻,你若是不放心,我再派人过去警告一声那农户,终身不许他纳妾,可好?”
我点头,闷着鼻子靠在他怀里,“如此也好,你明日便派人过去。”
司徒陌哑然失笑,无奈道:“婉儿,你也像对柳红这般对我上心,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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