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的每一次治疗、每一台手术。
都是白若琪和陆文远日夜操劳,用厚厚金砖、一块块垒就。
万般皆是命。
半点不由人。
她能做的,只有拼命。
……
“白女士。”
沉思这会儿功夫。
陆城远远地、从实验室方向,向第一食堂这里走来。
身形颀长,风姿卓绝。
唯独脸上表情看着有些冷淡。
白若琪笑起来,不以为意,朝他挥挥手,“阿城。”
没在路上寒暄客套什么,两人脚步一转,走进一食堂。
这个点,午饭时间刚过。
食堂没什么学生,只边边角角,稀稀落落坐了几桌。
陆城给白若琪刷卡、随便买了份石锅饭。
捡了张角落桌子,放下托盘。
他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坐到对面,平静开口问道:“过来是有事吗?”
白若琪在飞机上吃过东西,没什么胃口,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儿子的好意,便拿着勺子,慢吞吞地拌着石锅饭。
听到提问。
她手臂顿了顿,抬起脸,温柔一笑,“我来看看你啊。”
“那现在已经看过了。”
白若琪叹口气,摇了摇头,“阿城,别那么冲。你知道的,爸妈都是为你好。”
陆城垂下眼。
一言不发。
白若琪:“你当时非要学医,我们有阻止过你吗?医学生辛苦,你每天都很忙。本来身体就不能劳累,还老是不肯去复查,这样真的很让人担心。阿城,你不是小孩子了。”
“……”
“你是我生的,哪个妈妈能不懂孩子呢?你不就是觉得,手术也是短期续命,没什么用,总归要衰竭的,所以就自暴自弃么?阿城,在你放弃自己的生命之前,也要想想别人。医生不是说了吗,换心手术风险大,也要看运气,只能作为最后的治疗手段。你爸爸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心源,没有让你现在就去,但你也不能这样抗拒,叫人苦心白费。再想等下一个,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陆城依旧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很清楚,早在高二那场手术之后,白若琪和陆文远就开始全世界地寻找医生、还有心源。
八年。
对于一个先心患者、且心衰中末期患者来说,已经很长很长了。
从很小开始,陆城就很清楚,人总是要死的。
不是现在,就是将来的某一天。
就像月升日落、日升月落一样,属于自然规律。
他没有很想活着,但也不太想死。
对于老天加诸在身上的毛病,一直是一种可有可无、随心所欲的心态。
能治就治,治不好,那也没办法。
现在让他去做手术。
陆城不愿意。
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他才刚把耳朵找回来,还没有享受够这种满心满意的感情,就要叫他躺上手术台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下来。
他不愿意。
与其提前面对,还不如顺其自然,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到时候,遮天蔽日的树林燃尽。
小鹿在树林的陪伴下、长成顶天立地的大鹿。
足以独自面对新的天地。
挺好。
……
白若琪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见他不答话,哀求般、喊了一声:“阿城。”
良久。
陆城沉沉开口:“再说吧。”
他要再想想。
很多事情,还有,很多未来。
要仔细想想才能做决定。
另一边。
夜深人静时。
林岁岁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月光被窗帘挡在窗外,孤孤零零、委委屈屈,窥不见万千心事。
寂静黑暗中,视线可及范围小。
几乎能看清空气中、有尘埃颗粒在飘荡。
她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
伸手,拧开台灯,再慢吞吞地拉开抽屉。
手指在那两张演唱会门票上轻轻一顿。
又转了方向,落到厚实笔记本上。
习惯很难改变,心情起伏不定时,林岁岁还是喜欢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
她写:【我的听力已经在渐渐恢复了,但陆城还是在生病。应该很严重吧,他不肯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在担心他。】
笔尖顿了顿。
【我以为我已经勇敢了起来,其实可能并没有。当陆城问我要以什么角色来关心他的时候,说不出理由,我只想立刻逃跑。害怕,紧张,又胆怯。甚至有对自己不坚定立场的无奈。毫无疑问,我还能继续喜欢陆城。人类的本能就是追逐太阳。】
【但……可以是女朋友吗?我不知道。】
长夜漫漫。
林岁岁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正在解一道数学题。
翻到最后一页。
参考答案那里写着清清楚楚一个字,“略”。
……
元旦前夕。
机构给几个老师都调了休息日,要求法定假那天到岗上课,三倍工资。
林岁岁没旅行计划,自然什么怨言,爽快接受安排。
休息时间像是凭空得来。
清晨。
她睁开眼睛第一秒,感觉心情很是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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