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我是书。”
他用两条带着尖刺的触手割开了自己的胸膛,另外几根触手带着勾陈先生的手,将那海螺塞入他的胸腔。从他的身体里流出的并不是血,而是一种油质的、玄奇混乱的色彩。
这色彩沾染到梦骷国师的手上,迅速向着他全身蔓延。他却并没有任何惊恐害怕之色,反而露出了欣慰完满的笑容。
“谢谢你。”
而后,梦骷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他站在一道古老厚重的大门前。那门上覆盖着一层一层的古生物化石,所有的锁链都已经断裂。
他缓步走上前,双手贴在门上,感觉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嗡鸣和震动。
“我不会忘记。”他向自己保证,然后推开了大门。
……………………………………………………
客栈大门外,人们在哭喊尖叫,爆炸声、坍塌声、甚至还有遥遥的海水声,像一场声音最后的狂舞。
客栈大堂里,廖师傅眼神平静地望着四个年轻人。小舜和九郎在啜泣,福子在恐惧地颤抖,而朱乙则一脸的空洞茫然。
桑鸦被道神之卵杀死后,对他精神的控制也消失了。他根本就还没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就已经面临毁灭。
大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木头发出摇摇欲坠的开裂声,灰尘如雨般降下。空气里蔓延着刺鼻的硫磺味,温度热到让人难以忍受,甚至开始发红灼伤。
廖师傅默默地将双手放在桌上,手掌向上。
其他四个年轻人沉默半晌,也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渐次覆盖在他的手上。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提前送你们离开。没有痛苦地离开。”廖师傅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或者,我们可以一起走完最后这一程。”
半晌,福子才猛地擦了擦眼睛,说,“世界毁灭这么大的事我们都能看见,提前走损失可太大了。我留下来。”
小舜也抽噎着点点头。
朱乙轻声问,“真的没有人能阻止吗?”
廖师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朱乙听完,忽然笑了一声,“我记得柜台后还有一坛五十年的女儿红。”
此话一出,九郎和小舜都破涕为笑。
大地再一次猛然摇晃,这一次,大梁断裂,整座客栈轰然坍塌。最后的一瞬间,所有人紧紧抱在一起,等待着黑暗的降临。
但黑暗没有降临。
廖师傅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院子里。
槐树就立在眼前,枝叶葳蕤,完全没有流血的迹象。
他看了看天空,还是无风无云,青天朗日。
怎么回事?
时间……好像倒回了?
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便看到小舜、九郎和福子从大堂跑出来,都是一脸惊疑不定。
不仅仅是他们,整个天梁城每一个人都静止在原地,困惑而不确定地看着自己周围。
整个中原、整个世界都是如此。
……………………………………………………
玄武先生的动作定格在将要拿出道神之卵的动作上,但他没有机会拿出了。
他散成了气体。
前一刻他还站在那里,下一瞬,他便飞散成了数不清的原子。
徐寒柯和柳盛大惊,却见那道神之卵掉落在地上,被一条半透明的触手迅速卷走。
空中飘浮着一道流转着千般色彩的奇异人形,只是从那人形身上,发散出数不清的、轻盈飘浮的触手,如烟如雾,似幻似真,就连坚硬的岩石也无法阻隔,延展到寰宇的尽头。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夺目辉煌。
祝鹤澜晕眩地悬在那人形附近,却并不觉得他散发的力量有多么恐怖骇人。相反,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和吸引感。
死去的记忆犹在眼前,祝鹤澜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全知全能的神创造的书,也同样全知全能。它能看到每一个世界每一个空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对于人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对它来说,不过是一张不断变化延展的画布。
它超越时间。
重六为了救所有人,为了把他、把重五、把每一个人带回来,选择成为书。
细密的痛楚和即将失去的悲哀溢满他的肺腑,他仰望着他的六儿,那光芒太过耀眼美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浑身伤痕奄奄一息的桑鸦看着空中的穷极之书,脸上露出纯然的极乐和喜悦。他向着那光芒举起自己染血的节肢,想去触摸永恒。
穷极之书俯瞰着目瞪口呆匍匐在地上的徐寒柯,轻声说了三个字,”须虫瘴。”
话毕,徐寒柯突然感觉到皮肤之下的麻痒骤然爆发,比之前严重千万倍。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用力抓挠着自己的皮肤。被指甲撕裂的地方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虫。
蜈蚣、蚂蚁、蟑螂、蛆虫……
它们开始不断从徐寒柯的耳朵、眼睛、鼻子里钻出,阻塞了他的喉管令他无法发出惨叫。它们啃食着他的内脏,撕咬着他的肠子和血管,拒绝着他的神经。人人都说千刀万剐是世界上最可怕痛苦的刑罚,却不知道须虫瘴破体而出前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柳盛紧紧抱着他,不断凄厉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提泪横流。那些虫子从徐寒柯的身体中钻出来,又纷纷爬向柳盛,从他的耳朵、鼻子和嘴里钻入。徐寒柯整个人仿佛充了气一般开始膨胀,原本清秀雅致的五官扭曲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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