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茫茫,镜光如水,却不照其人。
又一个人大吐着血落入场中。
碧海道内机关重重,十八年来仇心不得其法,只得广搜罗黑火药炸开那墓道之秘门。
有的炸得开,有的却炸不开。
譬如这道圆方无相镜,穷极目力,也看不到丝毫活物,只一室空然。
三千年前,阳国先祖慕容上存一统天下,将无数的金银财宝和文卷经书藏于此处,花氏一族镇守于此,却也并不知道其中多少秘密。千年来无数人试图打开这密道,均无一得手。
然而十八年前,阳国太子妃却一腔孤勇进去了最里面的墓室。
她将看到的那个秘密告诉自己胞弟,又在胞弟的帮助下,逃脱了族人的惩罚,一心要去战场上救自己的夫君。
那个秘密,仇心看向霍闻,阴笑道:“驸马爷,这些个庸俗之辈在这里试上七天七夜,也无济于事。”
霍闻看了半晌,已经明了此处怪异无比,就连小王爷秦野在那圆方无相镜前都站不到一刻钟,便差点走火入魔。他略一皱眉,刚要说话,一旁花无影却道:“如此贪生怕死之徒,等上七天七夜只怕犹未不足。”
“驸马爷千金玉体,自然思虑甚多。”仇心一唱一和。
霍闻冷然道:“草芥之命,何吝之有。”
说罢,他握了握慕容沉璧的手,小声在她耳边嘱咐,随即走向前去。
圆方无相镜,清澈如水,又突地漫如云霞。霍闻看了看,不解其意,孤鸣剑直指其中方圆,顺着画形,画圆求圆,画方求方,他心思从来澄澈干净,不屑于欺瞒谎言,剑走游龙,顺着无相镜一路比划下去,场上有人惊呼道:“看见了!看见了!”
宝顶耳室,灿然生光。
众人疯了一般冲进迷雾之中,明珠嵌玉,耀如银河,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更为啧啧称奇的是墙体上用珍珠翡翠雕刻出的人体炼功图,慕容沉璧看不见,却听得到一室的惊喜欢呼,甚至就连小王爷秦野也不由自主惊叹道:“神宫宝地,传国玉玺,果然在此。”
无相镜破,花无影也无力道:“天下只一颗月丸。”
“就在他体内。”仇心跟着回道。
霍闻一回头,就看到疯狂的众人在富丽堂皇中演练残月心经。
江湖上人人都想抢到的残月心经,竟然堂而皇之地刻画在碧海道墓室内的墙壁上。
人人不甘示弱地强记演练,竟连满地珠宝都不放在眼里。
要真能造化成仙,原地飞升,这些个金银财宝又算些什么。
慕容沉璧后退两步,正好倒入走上前来的霍闻怀中,她轻声道:“听来却是残月心经第三章仙容飘渺。”
霍闻揽住她,微一点头解说道:“济山派人善使剑法,自然学得又快又好。”
他刚夸完这一句,又立刻“咦”了一声。
慕容沉璧亦是蹙起蛾眉,细细聆听,霍闻喃喃道:“那人暴眼凸腮,即将走火入魔。”
话音刚落,不仅仅是济山派人刀剑乱舞,场中各大门派众人均是疯了般扯发手舞足蹈,瞧着是在练残月心经,再细看下去却是一直停滞在第三章仙容飘渺,练到此处便再也练不下去了。
秦野一心系于传国玉玺,正和崔家父子与师薇钟真打斗,倒也没注意场上情况。
残月心经,造化成仙,见了霍闻惨状,秦野倒也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好东西。
传国玉玺,帝命得之,他要的是天下。
一捧血溅了出来,众人疯魔了厮杀起来。
霍闻揽住慕容沉璧往后退,仇心怪笑一声道:“残月心经,造化成仙。天地为炉,造化大冶,成仙成魔,其间多少变数,却人人都以为自己就是最有造化的那一个了。”
说罢,他看向霍闻继续道:“驸马爷,三件事,一杀李言敬,二杀狗皇帝,请吧。”
与此同时,师薇抢到传国玉玺,鹅黄色亮然跟上,嘻嘻笑着将玉玺扔到慕容沉璧怀中。
秦野站定在原地,遥遥看向慕容沉璧。
尸山血海,崔家父子胆战心惊硬是双目避开了墙壁上的残月心经。
花无影沉默不语,跟上众人。
墓道连绵不断,从宝顶耳室走进主墓室,陶俑执戟守卫森然肃杀,在那长棺之上,坐着一个……
霍闻仔细一看,确确实实是个坐化的尸体。
仇心却是脚步一停,半晌无言。
当年花氏一族为保全族性命,不得已将碧海道秘图献给了新帝李言庆,如仇心一般,皇帝李言庆也没什么法子闯进去,干脆一股脑儿地炸开来,圆方无相镜破不开,他便成日成夜在墓道中静思。
十八年来,朝政大事几乎全是徐贵妃主理,仇心从旁协助。
仇心不是没试过来墓道刺杀皇帝,第一次失败,第二次却发现皇帝不见了。
皇帝绝对不可能无故消失,果不其然,三日之后,皇帝带着残月心经摆驾回宫。
不出一月,皇帝又悄然回来碧海道。
也是那时候,仇心知道太子妃没说错,没有月丸就永远无法修炼成功残月心经。
所以她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破了花氏一族的誓言闯进墓道内偷取月影玉璧。
江湖庙堂越来越乱,皇帝却始终秘不现身,仇心如今见到了他的尸体,感慨万千,竟说不出话来。
“第三件事。”霍闻直接道。
“你随我来。”仇心背着手道。
霍闻揽着慕容沉璧就要跟上去,仇心头也不回道:“只你随我来。”
霍闻摸上妻子的手,将自己手中的孤鸣剑换给她。
他望向她,伸手拂好她的发丝,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好。”慕容沉璧应声。
两人刚一离开,慕容沉璧长剑一凝,指向花无影道:“你来告诉我,他带我夫君去了哪里?”
花无影知道月丸在霍闻体内后,已然没了希望,实话实说道:“碧海道,残月箭,震天弓,你的夫君吃了月丸,天下只他一人能拉开那张弓弦。”
秦野震惊道:“此言当真?”
天下第一残月剑,居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支箭。
花无影一派淡然,随意道:“传说自然是传说,到底当不当得真,谁又知道呢?”
慕容沉璧长剑又一移,指向钟真道:“带我过去。”
钟真也被花无影一番话惊到了,茫然道:“我又怎会知道震天弓所在。”
师薇捏住慕容沉璧剑尖,笑嘻嘻道:“小公主,火气别那么大。我给你带路,只不过就要劳烦诸位去外面多搬点黑火药来炸墓道了。”
斗室隐秘,其间机关无数,炸起来自然更快些。
“山道再炸下去定然崩塌,山下东流渡口一旦爆开来,流水翻滚不休,便是众生劫难。”秦野出声阻拦道。
慕容沉璧手中长剑垂下,面色清冷,口气也清冷道:“我说过,只要我的心上人平安无事,天下人就算是死绝了也与我无关。”
“不是这样的,”秦野忍不住道,“若让水祸流离千里,泽国之下哀鸿遍野,百姓失所,他们也有他们的心上人,届时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慕容姑娘当是最明其中苦痛。”
慕容沉璧长剑银芒毕露,逼入秦野心口道:“你竟敢嘲讽于我。”
秦野一剑格挡开来,明知自己不是慕容沉璧的对手,却还是坚定立场道:“今日除非小王葬身于此,不然绝不会让人再炸这墓室一分一毫。”
“你当真要与我为敌?”慕容沉璧冷然道。
她那一手奇招剑法,在喜相连下进他身体的时候,他已经领教过。
方才墓室打斗,又亲眼见她杀死金刚伞花无尘,他自然知道她的厉害。
可他还是朗声道:“为君之道,先存百姓。”
剑锋寸进,秦野岿然不动,慕容沉璧停下剑尖,从怀中取出传国玉玺扔给秦野。
秦野一愣,慕容沉璧道:“小王爷,就此别过。”
说罢她一剑指向师薇道:“带路。”
秦野不解其意,追着道:“慕容姑娘!”
慕容沉璧回过头来,目光血雾蒙蒙道:“小王爷,三千年前,这片土地姓阳,三千年来,朝代更换,你方唱罢我登场,英雄白骨,宫阙黄土,国家兴亡,百姓皆苦。上位者多是一颗嗜杀之心,你有这样的怜悯之心实在难得。”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皇帝姓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这一番话,全是肺腑之言。
她之前与花无尘相斗,说出来的气话不过是为了激花无尘罢了。
更何况那时候,她并不懂花无尘在说什么。
如今她懂了,却面临着更艰难的险境。
从墓道走进去,师薇所言不虚,每过一处便是机关无数,要不是慕容沉璧一身精绝功夫,只怕众人都要身陷囹圄。氤氲雾气越来越浓郁,斗室近在眼前,青衣乌发的男子静静站立原地。
慕容沉璧似有感应,快步上前喊道:“霍郎!”
霍闻却没有应声,他脚下汪着鲜血,眼中忧伤痛苦。
一面相照,众人立即知道,不管传说是真是假,他定是没有拉开那震天弓。
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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