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揭穿之后,柳长宁才明白,这世上哪有那么贴合心意的人。全是伪装,那孽徒心思深重,她只不过是他手中一颗棋子。
孽徒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暗地里摸清她的脾性,而后拜入她山门,百般迎合,万般讨好。
五十年的师徒情,原都是算计好的。只为借着她的手,将整个修真界搅和的乌烟瘴气。
柳长宁活了几千年,也就那孽徒,是她大道上的耻辱。
与孽徒比,便宜夫郎便好上太多。
明目张胆的恶,即使恼羞成怒、阴晴不定,却也眉目鲜活。
是以她愿意多给他两分耐心。
八仙桌上摆放着小二姐不久前送来的饭菜,经过方才一番耽搁,饭菜已经凉透,好在天气炎热,用来并不打紧。
柳长宁指着桌上的饭菜,冲着不远处的人缓声问道:“伤口可处理好了?要不要用些饭食儿?”
沉默漫延,隔着纱帐,便宜夫郎直挺挺的躺在圆顶木床上,一动不动。
意料之中,柳长宁眯着眼,并不继续劝。虽是愿意给他两分耐心,却也仅仅只有两分。
上赶着伺候人这种事儿,她便做出来。
更何况被看光的是她自己,前几日此人破门而入,该看的都看了,矫情有何用?
见对面之人不说话,柳长宁耸肩,坐于八仙桌旁,端起碗筷,细嚼慢咽。虽饭菜稍凉,味道却不错,不由便多用了两碗。
裴元绍侧身,墨眸定在木床里侧的墙壁上。
等了半响,那人却没心没肺的兀自吃饭,再也不搭理他。
咀嚼食物的声音,一声声传来,搅的他心情烦闷。
他不悦的翻身,动作幅度过大,红漆木床吱呀作响。
柳长宁眸中漫着丝笑,用完膳食儿,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唇角的油渍。
直起身,轻笑道:“如何?饿了?”
裴元绍耳尖动了动,客房安静无声,农女清脆的问话便愈发清晰,滑过耳廓,鼓膜震动,身子没来由的绷直。
全然忘了方才疏离此人的决心,此刻见冷落自己好半晌的人,终是再次主动出言搭话。
眉头微松,棱唇不由自主的翘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咳嗽一声,高冷道:“嗯!”
却不料,那人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推门大跨步,走了?
裴元绍瞪直了双眼,盯着禁闭的房门,眸中呆呆愣愣。
他强撑着坐靠于床上,此刻心里酸酸涩涩。
那农女不管他了,在毁了他贞洁后,许是嫌弃他放荡又大胆,再不如之前那般体贴入微,与方才那般处处为他伤口着想的人判若两人。
他愣愣的掀开床帐,看了眼八仙桌上的吃食儿,空荡荡的客栈,寂寂无声,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落寞。
低头,看了眼包扎完好的伤口,伤口并不严重,可却不知为何累及至心脏,疼。
——
未时,太阳正毒,知了叫得震天响。
柳长宁找来小二姐寻了一把伞。
油纸伞撑开,步入正大街。
骄阳似火,这会儿街上连卖货郎也鲜少能见。
云来客栈对面便是那家富贵楼。柳长宁虽已用过饭食儿,可便宜夫郎却是滴水未进,八仙桌上的饭菜已是凉透,他身受剑伤,本是最虚的时刻,桌上的吃食儿便不好克化。
此番时辰小贩们各自回家,便也只有富贵楼里,尚能买一盅清粥。
酒楼檀木为梁,大门顶端高悬匾额,其上龙飞凤舞书写“富贵楼”三字。
入得楼内,方才察觉到人气儿,大堂正中央有一说书先生,正拍打惊堂木,绘声绘色的谈古论今。
堂内时不时传来一阵叫好声。
柳长宁掀开眼皮粗略打量一眼,一楼人满为患,二楼雅间内似乎也坐满了人。
不愧为花石镇有名的酒楼。
小二眼尖,迎上前来,脸上堆着一脸儿笑:“客官,您是要……”
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眼,眼底虽并无轻视的意思,说话却也犹疑,毕竟能来富贵楼用膳的食客,非富即贵。
眼前农女装扮的女子,便有些上不了台面。只是她通身的气度,倒也不似作假。
小二姐在楼内多年,见多识广,这会儿虽心中存疑,却也并无怠慢。
柳长宁脸上神色很淡,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枚碎银,道:“酒楼内可有白粥?在下要一盅白粥,带走。”
小二姐困惑之色一闪而逝,来他们楼内用膳的客官,俱是为了品尝菜肴慕名而来,这位女君却仅要一盅稀粥。
心中疑惑,面上却也不显。
“白粥已卖完,您若是能等上半个时辰,厨子须得现做,您看?”
柳长宁回头看了眼酒楼外的艳阳,干涸的唇错动:“做。”
“好嘞!您这边请。”小二姐躬身迎着柳长宁坐于大堂内唯一一张空桌椅上。
门口此番动静并没有引来多少视线,大堂内的食客此刻正聚精会神的听说书先生说书。
方桌上置有茶水,柳长宁拿来青瓷杯,倒上一杯。
说书先生坐于正中央,手持惊堂木,正说到精彩之处。
“话说这长帝卿裴子渊,倘若不是一年前落马,那也便是位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之辈,金风朝第一美哥儿,又加上极为尊贵的身份,便是万众瞩目,尊荣天下。只可惜……一年前北山猎场落马,此后摔坏了脑子。行事荒唐无度,再无往昔艳艳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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