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诀听到殷无咎声音的那一刻,条件反射就想躺进被子里隐藏起自己这狼狈的一面,但他眼下四肢无力、行动迟缓,一只新出炉的断腿还疼的要命,刚费劲儿的给抬到床上去,殷无咎就便推门闯了进来。
一瞬间,温决发丝斑驳、衣衫凌乱,光裸着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腿坐在床上的模样,便毫无遮挡的撞进了殷无咎的视线里。
殷无咎呆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道:“你怎么了?”
“没事。”温诀状似平静的抓过床内的被子,想要扯到自己腿上,但这时候,殷无咎发现了他那条腿的异样,于是他抓住温诀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殷无咎伸出手,想要检查温诀那条搭在床上,扭曲成一种不正常的姿势的左腿。
随着他的靠近,温诀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殷无咎察觉到了温诀的变化,手忽然顿在了半空,然后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温诀光.裸着的腿与那股有些怪异的气息,再加上他这排斥殷无咎靠近的态度,让殷无咎很快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诧异,不信,苦涩,难过,心疼……诸多复杂的情绪翻涌着漫上心尖,让他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不过这样复杂的心理活动,却也只是发生在一瞬间,很快,殷无咎便收敛了心中的思绪,然后装作没有发现这件事,只是强势的抽出被温诀抓住的手,落在了温诀的腿上。
习武之人大多精通人体构造,更何况殷无咎还跟着温诀学了那本《玄穴真诀》,他很快摸清了温诀断腿的具体情况,就是在替对方接的时候,他一直舍不得下重手,磨蹭了好半晌才给接上。
“朕去让人弄些药来。”殷无咎给他盖上被子,留下这句话,然后出了屋。
温诀平躺在床上,看着重新阖上的房门,一颗紧绷的心,渐渐松了弦。
他何尝不知殷无咎发现了自己的“狼狈”,但对方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多少让他保住了那所剩无几的自尊。
殷无咎没多久回来了,手上拎着一桶热水:“这伤筋动骨只怕好些日子才能好,等上了药和夹板,就不方便洗了,朕先替你擦擦。”
温诀沉默了会儿,说:“我想沐浴。”
“不行,你身上有伤。怎么能见水?”温决腿断了不说,胸口的伤还溃烂着,沐浴显然是不行的。
温诀道:“这伤左右也好不了了,只是洗一洗,我却能睡的安稳些。”
殷无咎望着他虚弱的模样,默然半晌,终究选择了妥协:“那你等一会儿,朕让人备水。”
他也不知从哪弄来了防水的材料,替温诀将胸口的伤缠紧了,然后半扶半抱着他进了浴桶里。
温诀虽说很久没沐浴了,但殷无咎经常替他擦身换衣,所以其实身上也不是特别的脏,就是他四肢疲软,自己坐都坐不太住,总是不自觉地往水里滑,这一通下来,将两人都累的不行殷无咎直接抱着温诀回的床上,榻间是换过的干净床褥,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是殷无咎事先让飞弧换上的,而床边,则摆着殷无咎让属下送来的跌打药膏。
温诀躺上去,殷无咎替他穿了上衣,然后在断腿处抹了药,用纱布缠上,先给他穿了亵裤,再绑的夹板。
殷无咎来时,还是艳阳高照的下午,等做完这一切,天色却已黄昏了,而他那身给温诀洗澡时弄得湿哒哒的衣裳,贴在身上被自然风干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下午折腾的太累,温诀竟然难得的睡了个长觉,甚至还做了个不错的梦。
梦里,他躺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鼻息间缭绕着淡淡的青草香,浑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舒服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舒展了开来。
忽然,耳边传来清脆的孩童笑声。
温诀从草坪上坐起来,看到远处一个稚嫩的小孩在草地上欢快的奔跑。
小孩似乎是注意到了温诀的视线,偏头看过来,然后顿住了步子,朝温诀脆生生唤了句“爸爸”。
温诀和殷无咎的孩子还没有出声,但是很奇怪,在梦里那小孩这样唤他的时候,他心里半分意外都没有,反而理所当然的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过来。”温诀笑着朝那孩子张开了双臂,于是小孩便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的朝他跑了过来,跑到一半儿时,左脚绊在了右脚上,圆滚滚的小身子就往前栽去。
温诀心下一惊,下意识就站了起来,然而他心里知道,他们隔了太远的距离,自己压根不可能接住他,这种认知,让温诀心里紧张的不行。
只是落地前,小孩跌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转眼,温决换了一个视角——他看到殷无咎躺在草坪上,朝着自己不满的拧着眉头,没好气说:“还不拉我起来?”
温诀于是一只手将殷无咎身上的小团子捞进了怀里,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殷无咎举在半空的手,一个用力拉了起来。
梦里的他,四肢健全,呼吸顺畅,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梦里的少年,虽然有些不耐的垮着脸,语气也不怎么和善,但却是一种毫无芥蒂的不和善,就好像,他们是相处了多年的伴侣,彼此之间没有半分的隔阂,能够心无顾忌的肆意在对方面前,展露自己的息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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