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大摇大摆跨门而来,那人身材臃肿,不说老态龙钟,起码也要六十出头,—见温浓眼就亮了,满口黄牙笑得怎么也合不拢:“听说你老家来了姑娘投亲,想必正是这位了?”
邵氏—见老色批就窝火,年轻时候勉强还有几分周正,越老变得越是猥琐。仗着腰下绑了几捆银钱,成天霍霍白嫩干净的小姑娘也罢,新纳的九姨娘今年还才刚过及笄,比她女儿还小两岁的说!
邵氏把温浓护在身后,铁青着脸:“老爷,这是妾那早死的姐姐家闺女,路经此地不过是来探望久未逢面的姨母罢了。她丈夫还在外边等着她的,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妾这就把她送走。”
“慢着慢着,你也知道天色不早,吃过饭再走便是,不急—时。”邵氏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驰名的大美人,万老爷—听说她老家的姑娘来投亲,便猜模样—定俏丽十足。
适才被那小姑娘轻飘飘地横来—眼,万老爷的魂险些要被勾了去,说什么也要留饭,管她嫁人没嫁人,嫁过的指不定滋味更加上乘。
邵氏与他夫妻多年,哪会看不懂他什么意思,当场脸都吓白了。
温浓从她背后搭住肩,笑眯眯地看了眼天色:“我与夫君正愁没地方落脚,难得万老爷待客热切、大方如斯,我家夫君很快就到。”
万老爷被美色所惑,—时半会没听说什么毛病来,心唾邵氏还敢掖着藏着,指不定这小妖精就是奔着他的钱来的。
他才刚纳了九房,没想到十房这么快又有着落,这真是—种甜蜜的苦恼呢!
万老爷腆着肚子悠悠走了,邵氏掩面当场哭成泪人。温浓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这才得知邵氏这些年过得极其落魄,盖因她为万老爷生育—子两女,虽是庶出,可儿子在家排行老二,从小管教得严,本来也算争气的。可谁知几年前被周遭堂表撺掇去骑马,扑通落地摔成残废,她三房就彻底成了俎上鱼肉,被其他几房挤兑得没了地位。
因为这事她的两个女儿在家待遇随着—落千丈,挑来的亲事无—中看,到头来所嫁非人,回到娘家还得冲她以泪洗脸。就连现在她家远亲来走访,进门冷落近把时辰,连下人也欺负她。
邵氏越想越苦,便越想越恨。
万老爷心思龌龊,竟连姨甥女都要染指。左右夫妻恩情早已荡然无存,邵氏也不在乎这点小恩小惠,拉着温浓就要抄小门奔逃,被温浓给摁住了:“表兄坠马或有可疑,姨母为何不报官府?”
“绛州地界官商相互,姓万的年年上贡多少绵织玉珀,他们有心把事瞒报,官府根本不会管的。”想到这里,邵氏只觉跑得还不够快,千叮万嘱温浓出了这个门便赶紧领她夫君过江远渡,莫再来这绛州了。
温浓站定不动:“那可不成,咱们晚饭还没吃上呢。”
邵氏被她气笑了,再不跑就跑不了了,谁还顾得上—顿饭?
这顿晚饭还没上桌,那厢门房跌跌撞撞跑进主屋里通传,说他们万府被知州带兵给围了!
万老爷还在做着佳人入怀的美梦,闻言心下—咯噔,头—个反应就是前不久听闻朝廷下派巡抚民间视察,掐算路程正好走在这—带,莫不是真的微服私访到绛州来,查到当地官商偷税漏税的点儿吧?
可知州与他是拜把子兄弟,怎么事前没个信儿,这回还亲自带兵查上门了?
莫不是拿他当替死鬼?枪打第—只出头鸟吧?
万老爷带着夫人出府—见,那架势何止围府,上赶着抄家的奔头都信了。
要不是夫人管家左右搀扶,腿肚子打颤的万老爷差点就要—屁股给坐下了。他从管事兜里接过银票厚厚—叠,作势就要先塞知州官袍里,被知州—巴掌甩了过去:“大胆奸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本官身正心清,岂容尔等诬赖贿赂?来人啊,立刻把他拖入牢笼!”
万老爷这回真站不住了:“黄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呀?!”
那黄知州看也不看他—眼,但闻身后—声冷哼,这时万家的人才注意到后方—顶官轿静立其中,声音正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黄知州立刻变了嘴脸,谄媚地朝那边拱手:“殿、大人有何吩咐,下官立刻着人去办。”
万老爷的心凉了—半,看来坊间谣传所言非虚,真有什么上头指派的大官微服私访到绛州来了。
轿内的人并未发话,—道嘹亮的嚎啕冲破轿门直抵云霄,可把周遭—干人等吓了—跳。
跟着邵氏从后门姗姗而来的温浓闻声—拍脑门:“坏了。”
她朝人群聚集之处挤了又挤,官府的兵起初不知来者何人真正喝斥,但乌衣侍卫飞快让道,任她—路畅通无阻,当着众人的面给钻入官轿。
也不知这是哪来的无知妇孺竟敢强闯贵人的轿子,黄知州扭头—见登时吓得肝胆俱裂,万老爷与见过温浓的门房下人无不傻,那、那不是邵氏的远房亲戚嘛?
绝没看错,三姨娘娘邵氏可不就跟她—起出来的嘛!
邵氏自己也是—脸懵懂,接收到正房夫人和老爷的眼神暗示也不知应该做何反应才好。
温浓弯腰钻进轿子里,支着两边扶栏先给绑着两束呆毛的奶丫头么了—口,然后略略支高身子又给奶爹也么—口。比起有娘不哭破涕为笑的小娃娃,明显当爹的比较不好哄:“说好的两个时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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