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可乐怎么样?”
雪碧丢给他一个白眼:
“我还芬达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简悄曾经住过的那间破屋子,这间屋子现在已经被修葺好了,青砖黛瓦,看起来有股江南水乡的韵致———已经不是墙体布满裂缝,顶上茅草发霉,窗框上清漆脱落的凄惨模样了。
“你来的时候,正是桃花源灵气混乱,厉鬼横行时。”雪碧看着大变样的屋子,语气有些怀念,“那时的桃花源只要有个能住人的地方,便已称得上极好了。”
“如果当时那个老者让我去了西边呢?”
“那你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雪碧遥遥一指西边,“当时的桃花源,西边困着大量的厉鬼,如果误入进去,就算你用的不是真名,也挡不住厉鬼的鬼气侵体。”
“和你同行的那批人中有两个去了西边,在厉鬼堆里被啃咬成了空荡荡的皮囊。”
“唐朝之后死在这里的人,我们都是见过的。”
“所以你的时间得说在唐朝前。”
雪碧带着简悄一路前行,桃花源的布局全部改变了,离开这块地方后,就是田园屋舍,阡陌纵横,田间有穿着不同年代服饰的人在劳作,田埂上有小童跑来跑去,身后追着一条摇着尾的汪汪吠叫的大黄狗。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里君大人!”离他们很近的那块田里劳作的中年男人看到了雪碧,他停下来向雪碧问好,满脸都是崇敬,“您是来看地里禾苗生长情况的吗?”
雪碧并非特意前来,但她也没反驳,而是在田埂边细细地查看:“长势很好,你不用担心。”
她往前走了几步,前方那块田里有一个驼背的老人,身材干瘪,手上布满了裂纹,戴着一个斗笠,正在田里捉虫。
“老人家歇歇吧,这种禾苗不需要经常捉虫,它不怎么长虫子。”
“是里君大人啊!”那个驼背的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笑了笑,“这种禾苗的虫子可多了,不信您看那边———”
嫩绿的叶子上凭空多出了一只肥胖的虫,正在拼命啃食着叶子,但老人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他在田里艰难地挪动着,跑过去捉了这只虫。
他心疼地看着叶子上的缺口:
“好好的一根苗,又被糟/蹋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去田里其他地方了。
简悄问:“这不是禾苗上的虫吧?”
“当然不是。”雪碧已经把这片田地都转了一圈,正在往村舍的方向走,“这是他心里的虫。”
桃花源里的一切都是灵气和鬼气的混合产物,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幻的,是能被人的意志控制的,他觉得禾苗上有虫,那么禾苗上就会有永远也捉不完的虫。
雪碧没有办法纠正他们的观点,只能尽力引导,因为所有人都是“活着”的,没人觉得自己能控制周围的一切。
他们进入了村庄,这是做麦饼的时节,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缭绕着散不去的麦香。
“里君大人,尝尝我们家做的麦饼啊!”村里头有家屋门大开着,里头有个女人正端着一大盆香喷喷的面饼往外走,“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顶个儿好!”
女人挑了个最大最圆的塞到雪碧手里,嘱咐她趁热吃,接着又去敲响了其他人家的门。
家家户户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从来没有忧愁似的。
面饼的热气模糊了雪碧的面容。
简悄看到雪碧轻轻地咬了一口面饼:
“我阿娘……是整个村里做面饼最好吃的。”
可她,是第二任里君。
雪碧带着简悄逛完了整个桃花源,这仿佛是一个真正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简悄曾经去过的阎王殿,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门扉上挂着黄澄澄的铜环。
文士仍旧执着竹简,只是面前多了一个雾气缭绕的大池子,池子上浮着一个半透明的灵魂。
雾气中的灵魂形态在飞速发生改变,从老年到中年,从中年到青年,从青年到婴儿,最后成为一个模糊的光团———生死的规律在这个魂魄上发生了逆转。
文士提笔在竹简上写了些什么,这个光团从池子里飞起来,投向遥远的天际,祥和的小村庄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死生更替,生命轮回。
“你怎么又来了?”那文士做完自己的事之后才发现他们俩的存在,他看着简悄,纳闷道,“你上次不是走了吗?”
简悄从池子边拖了一张凳子坐下来:
“走了也可以再来啊!”
谁也没规定一个考场不能来两次。
到这个时候,简悄大概猜到了他会进入桃花源的原因
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一直在为这个考场遗憾。
遗憾桃花源的未来,也遗憾每一任里君的命运。
这种遗憾,促使他再次来到这里。
“难得看到你这么活泼。”文士说,“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雪碧点点头。
每一任里君都为了桃花源魂飞魄散,可受了天罚的魂魄消散后,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就会渐渐淡去,直至忘记。
她也开始忘记了。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阿爹的长相,也快忘了阿娘的模样,只记得阿娘那双给她梳头时特别温柔的手,记得阿娘总会在做完麦饼后挑一张最大最圆的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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