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艰难的支撑着从床上半坐起来,撩开了眼前的纱帘,
却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动作间不知拉扯到了哪里的伤口,你被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以为你会难以承受,但当你怔怔的看向自己摊开的手心,看着那在挣扎中断了半截的指甲,掌心斑驳的或干涸或还冒着血珠的月牙掐痕,你居然觉得还好,
你居然觉得,也不过如此。
整间屋子都很暗,只有不远处的圆桌上有跳跃的烛火,你一眼几乎看不清这房间的边界,外面的雪似乎下得很大,有黯淡的雪光从纱窗朦胧的透进来,你忽然很想推开窗去看一看这雪景。
你颤抖着勉力跪坐起来,床上只铺着厚厚的鲜红床褥,你的衣服已经破裂得不成样子,几乎只是勉强挂在了身上,屋内的炉火早已熄了,冷衾寒枕,你忽觉有刺骨的冷钻入,忍不住双臂环抱着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扯了扯铺在身下厚实的床褥,试图掀起来裹在身上,却只纹丝不动,你脑中还有些钝钝的嗡鸣,已无力再去与这压得结结实实的床褥做拉扯了,可实在是冷极了,也不知为什么,你只是觉得冷,牙齿都不禁冷得打颤,便只得抓起滑落在腿间的轻薄红布,更紧的裹了裹。
或许是心理作用,你居然感觉那种彻骨的冷好了不少,床上到处都是令你不适的湿冷黏腻,还有那种夹在龙涎余香中的令人几欲作呕的腥冷,你闻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昏,便只用膝肘挪向床边,你只觉整个下肢都是一种麻木的钝痛,颤颤巍巍的下床,却不知踩到了什么硌脚的滚动硬物,猝不及防下整个人便失衡的跌跪在了地上,这一下摔了个结结实实,脆弱的丝帛床纱也被你这惯力撕扯出一大道口子,你只觉有撕裂的痛从腿间爬上来,又好像浑身都在痛,便下意识探手摸了摸腿间,并未清理的白浊已干涸成精斑,你便只摸了一手从裂口沁出的稀薄的血和着还未干透的黏黏的体液,你顿时觉得浑身都粘黏极了,只将手上的湿意往裹身的红布上用力蹭了个干净,桌上的火光幽幽的跳动,将你趴伏着的影子扭曲成古怪的一团剪影,这种无力的境况让你陡生出一股恼怒,你颓坐在床边眼神放空的盯着那跳动的火苗,下意识咬了咬唇,却被疼得一个激灵,眼泪生理的涌了出来,你才皱着眉反应过来是自己恰好咬到了伤口,本就将将止血的裂口登时又被扯开,血沿着伤处往下,在下巴尖汇成浓艳的一滴,无声的溅在你满是香艳吻痕的锁骨,像有那擅弄春情的画师拿朱砂点了误打误撞的一笔。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的下着,你转头盯着那透窗的雪光,赤裸的足被包身的红布半遮半掩,桌上窜动的火苗好像很烫,你眯起眼恍恍惚惚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摸一摸,暖光从你张开的指缝间透过来,阴影打在脸上,你纷杂紧绷的思绪好像就这么突然沉寂了下来,你甚至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只是突然觉得荒唐,
觉得这一切简直就是场可笑至极的闹剧,却只有你在清醒,你在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切。
“我会死在这里,对吗?”
你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唇上伤口的血还在汩汩往下淌,一滴一滴的落在你的手心,将你清晰的命线染得艳红,你才发现自己此刻居然如此的冷静,你甚至还能在心底这样轻描淡写的向系统求证你的生机。
·········
毫无意外,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你,你仿佛只是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但你却忽然很想笑,也不是愉悦,只是胸口像破了一个大洞,有呼呼的冷风往里灌去,你看着掌心这一滩猩红的血,木木的低头,用舌头一点一点的舔干净。或许是腥气太冲鼻了,熏得你的泪大颗大颗止不住的往下掉,你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十分狼狈,张口含湿擦泪的手指,借着濡湿的指腹缓缓清理脸上干透的血印,另一只手却只狠狠的掐进嫩生生的腿肉里,直疼到你的眼底都泛起层艳红:
“怕什么呢?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等着看吧······”
你已不再想去推开那扇窗看雪了,明明指尖都已被冻得通红,你身上却反而涌起股滚烫的热意,从心口蔓延至冰凉的四肢,甚至连通身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你只踉跄的站起来,静静的环顾了下四周,典型八开的大间正屋,窗上门上都贴着大红喜字,还有各种红色的喜结装饰,是布置得十分周详精细的一间婚房,你刚刚踩着摔倒的便是那喜盘里常见的莲子,桌边的地上更是还滚落着许多的桂圆红枣鸿禧糕之类的东西,
你当然要自救,你便是死,也不该死在这些东西手里,
虽不知此处为何地,但既然事关天子清誉,想必即便不立刻杀了你以绝后患,你也是别想再踏出这方院落一步的了。虽惯常的俗礼是叁天回门,但你绝不能坐以待毙的枯等叁天,你要尽快摆脱掉如今这孤立无援的处境。
目前看来,那阮籍与卫秀明显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之前是你先入为主了,才在今天被反将一军,但并不代表着你就此只能沦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你脑中将可能自救的法子一条一条仔细剖析,试图选定一个最佳方案,但总有一种没来由的违和感挥之不去,好像是你潜意识里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之前的分析也没有错啊,尽管赐婚的预谋出乎了你的意料,但你细细想来倒也的确是情理之中,即便是因为误会导致的分手,可你是炮灰又不是女主,肯定不能就这么便宜的算了,因而搞这一出报复倒的确合情合理······
个屁!!!
他妈的,上当了!!!!
脑中如灵光一现的你突然抓到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你只觉浑身如遭雷击般悚然一惊,豁然开朗的醒悟了过来。
你被骗了!!你一直以来都被系统骗了!!!
什么男主女主玛丽苏剧情主线,都是系统为了使你先入为主而在一开始便为你设置的暗示!你一度以为自己是带着一个OOC系统穿越了,直到你叁妹宋琼音的出现,才让你意识到你是穿越到了一本书中的世界里,而且在设定中你还是一个注定被炮灰的“前世人生赢家嫡姐”,既然有剧本有文案,那这个世界有它的主线剧情便也是定然的事情,你虽然一直对系统抱有警觉,但你对这个异界的大体框架一直是这么认知的。
可如果不是呢?
其实仔细想来,系统除了对你的OOC惩处机制以外,对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展现丝毫的统治力,便是那个所谓的文案,与其说是情节剧透,倒不如说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暗示来得贴切。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老套的陷阱,
你穿越这个前提是客观存在的,而OOC惩处机制也使得你相信了系统也是客观存在的,因此当宋琼音出现时的系统文案与提示便也使得你自然而然的相信了“穿书”这个客观事实的存在。
它只是利用了人的惯性思维,便轻而易举的让你先入为主的代入了它所构造的“主线剧情”中:
你觉得女主迟早要进宫,因而在你爹与你商议送叁妹入宗族进学时才大力赞同;
你觉得女主定是十分乐见你与贫家子弟宿淮安的情投意合,因而你并未在叁妹面前十分刻意隐瞒;
你之所以在“揭发事件”后果断放弃宿淮安支线,也是因为你觉得和玛丽苏女主抢男主的风险系数过高,与其撞南墙还不如及时止损·····
马后炮的来看之前的事情,你叁妹有前世记忆应该是真的,毕竟当初她想和你在府内争宠时对阿爹和二弟的一些喜好知道得实在是有点太清楚了,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并没有丝毫优势,便是一开始以为是她忠犬的石燕,你也在后来的套话中知道石燕只是为还清一个人情才帮她做件事的,虽石燕含糊着并未说清楚,但你至少可以确定他对你叁妹并没有丝毫的兴趣。
这一切如果单纯的用“没有女主光环”来解释未免太牵强了,因为你叁妹一个空有一世记忆却无实物抓在手里的庶女能依照文案顺顺利利的入宫待选,这中间的每一个关键的节点却都与你为了避开文案的“炮灰结局”而做的选择息息相关,而在一开始就给了你“主线剧本”的,却恰好就是系统。
刨除掉都是巧合的可能性,那便只能是一种情况:
并没有什么玛丽苏女主重生的主线剧情,或者说,你的叁妹宋琼音的确是系统宠爱的“女主”,但是系统却并无法操纵这个世界的其他变量,所以卫秀才会丢开“女主”不顾,冒着被口诛笔伐的风险来为难你这个“炮灰”。
你在系统的误导下,自以为手拿剧本的做攻略,却反而无形中完善了所谓的剧情主线,系统并没有能力统治这个世界来生成什么“主线剧情”,但是它却狡猾的在你面前钓了根诱人的胡萝卜,借用你的手去一步一步达成了目的,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其实才是真正的“女主”吧!毕竟连直接和皇帝一见钟情的戏码都发生在了你的头上,你明明拿着一把好牌,却把送分题活生生答成了高考最后一道大题,便是连误打误撞攻略下的石燕都被你自个儿搞死了,现在想来被你成功攻略的他的确是意外,难怪当时系统要给你亮红字提示,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可真是漂亮······
你只想着,但凡你不是那么的渴求着回家,但凡你多那么一点对这个世界的野心与眷念,你也不至于掉到了系统的坑里,你不清楚它是怎么精准的猜到你的心思的,但很明显,它赌对了,你的确间接的将文案里的描述变成了现实,你在之前居然只以为系统是个为剧情服务的无立场程序???
“我他妈的怎么就没早点发现!艹!”
你几乎有点怄到肝疼,这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感觉真的只想让人以头抢地,之前对文案的迷信让你失了太多先机,其实这也并不能完全怪你,尽管你一直竭力保持理智与清醒,但还是逃不开固有思想的局限,你其实在当时攻略石燕时就有点察觉,但后续处理石燕的得心应手让你忽略了这个致命问题,才又在卫秀这里栽了跟头。
想通这关节处的你不禁打了个寒颤,环抱着搓了搓双臂泛起的鸡皮疙瘩,这才为着当时石燕的事生出种直冒冷汗的后怕,也亏得那杀手虽看似残忍凶残,但对着心上人却宛如牙牙幼童般单纯好骗,不管你说什么都一根筋的照单全收,而你当时也毫不留情的选择了最狠绝的法子,这才阴差阳错的没有出什么岔子,某方面来说你也算是天选之人了。
如今细细揣摩,没有了上帝视角的你其实才是最为弱势的那一个,你无法摆脱OOC系统的钳制,偏还在一开始就被误导,不过现在醒悟过来还为时未晚,怎么活过眼前的麻烦才是重点。
丢开男主女主这些错误的标签,来重新审视目前的局面,你接下来恐怕会很难过,在之前攻略“宿淮安”时你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当时还只是觉得混官场这么锋芒毕露生有反骨,注定仕途艰难,后来确定他是皇帝卫秀后,才觉得你爹的那句“性情乖戾城府极深”的评价可谓是精炼老辣,如今结合他搞出来的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赐婚事件”,你只感觉,你如果在他睡够你之前还不能想个法子脱身,估计会死得很惨。
所以,要顺势解开误会吗?
解开误会,他是皇帝自然能有无数种瞒天过海的法子将你弄进宫里去,到时候改头换面,你只需要尽力的抓住他的心,虽没了体面的出身亲族依仗自走不了多高,但母凭子贵在后宫占得个一席之地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要这么做吗?
你只盯着眼前窜动的火苗,胸腔却涌起股不甘的恨意与不耐,所以就算是勘破了系统的把戏,你也只能这样顺应局势的被动选择吗?若说之前还抱着点等剧情结束回家的侥幸,看清系统嘴脸的你现在便只剩下梗在喉间咽不下的这口气了,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之前对这个一声不吭的系统轻看了,这才跌了个狠的,回家的那点子希望怕只能是亲自去死一死才能知道有没有可能了,也许死了就真的可以回去,也许是就这么死个干净彻底。
只如今既已在这样的残局,就这么算了吗?
既然回家是死路,在这之前不豁出去闹他个鱼死网破又怎么甘心?
系统想坐收渔利,如今你被困在此处,便也只能从卫秀与阮籍身上入手了,只这两个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还同穿一只鞋,实在是难搞,而且那阮籍······
不知不觉间,天已将明,你听得外面有隐隐约约金鸡破晓的清啼,想着此时大概已有那早起的摊贩支起了茶点铺子赶个早集,便拿起桌上已将燃尽的喜烛,那流淌的红蜡滴在指间灼烧成温暖的一朵,你只眼也不抬的将那红烛往铺满软褥的床上一掷,看那火从星星的一点,燎成冲天火势,你缓步的走向离火势较远的那扇窗,将头上的一支尾端尖利的金簪拔了下来,遮身的红布再裹紧些,偏还留着颈间锁骨最重的伤露出来,直到听见外面似乎远远的喊起片:
“走水啦————走水啦——————”
有纷杂的脚步由远及近,才靠着墙蜷缩成个最楚楚可怜的姿势,拿起那削尖的刃往腕上一划,不需要多重,本就有一圈紫红勒痕的腕间已足够唬人,娇娇的大小姐又有几分力气呢?只需要使来人见那鲜红的血汩汩流了一地便就好了,脸上还要有未干的泪痕,你寻了个最动人的角度侧卧蜷缩着,像落难的神女,满身的伤与血是你所受的苦难,只将这种凄凄的美别有用心的展示,
你当然不要和解,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白吃的好买卖?
你只要把你受的难,百倍千倍的还回去,这才够解气。
第二十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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