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医香 作者:雪舞冰凝

    庶女医香 作者:雪舞冰凝

    第一百零二章 临终（三）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冰a火!中文百里肇素来不惯如此，默默了片刻后，终于开口道：“这几日，父皇身子可曾好些？”说着这话时候，他看向延德帝眸子终不免露出几分关切。

    觉察出他眸中关心，延德帝心下也不由一暖。许是刚服了药缘故，这阵子，他却觉气息顺畅了许多。点一点头后，他慢慢道：“今儿唤你来，是为一件事！”口中说着，他便吃力挪动了一下身体，且抬手指了一指床头枕边搁着一只长条形檀香木匣子。

    一边侍立小太监会意，忙自上前，从他枕边将那匣子捧了，转身递与百里肇。

    默不作声接过那匣子，因延德帝并未令他开匣启看，他自也不会迫不及待将之打开，只捧了那匣子抬眼去看延德帝，眸中颇有征询之意。

    低喘了几声，延德帝这才徐徐开口道：“这阵子……你做很好……”因已打定了主意，故而自打重病不能理事之后，他便索性将朝中诸事委百里肇，且加永郡王百里律为亲王，与宁亲王百里肃等人从旁辅助，共理朝政，至此，皇位之争几乎已无悬念。

    百里肇闻声，也只微微欠身：“儿臣惶恐，谢父皇嘉许！”神色不骄不躁，无自矜之意。

    见他如此，延德帝本已准备好要说话，反再说不出口。无力朝百里肇挥一挥手，他道：“你自己开了匣子看一看吧！”

    不必去看那匣子，百里肇其实也知这匣内装着是什么。事实上，如今这宫中，还能瞒得过他双眼事情，实已是寥寥。说到底，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还是识进退、知局势。

    只是他虽明知匣内是什么，延德帝当面，他却仍然依言打开。匣内，摆放着，果真是一卷明黄圣旨。慢慢展开手中卷轴，百里肇看到，这是一份传位于自己诏书。

    这个位置，对早年他而言，是一种必须为之努力目标；对当年志得意满他而言，又成了唾手可得之物；然而老天偏就不肯让他如此顺顺当当走下去。时至今日。回思往事，唯一令他觉得庆幸就是，因着这事。才让他得以有幸遇上了远黛。然而此时，默视手中这份诏书，他忽然现，自己心中竟无一丝喜悦之意，有。只是淡淡怅然与无趣。

    呆立片刻后，他终究翻身跪倒，依例叩头谢恩。

    他表情落延德帝眼中，倒让延德帝心下不觉诧异。但他也未深想，略一沉吟之后，却向百里肇道：“肇儿。你七弟钟情南越明瑜公主一事，你该是知道吧？”闻百里肇应是，他便吩咐道：“你七弟与你素来亲近。这桩婚事，朕便交予你，你可与南越使团人等磋商此事。朕希望，只这一二日，便能听到好消息！”

    百里肇闻声。少不得行礼应道：“父皇只管放心，此事一俟儿臣出宫。便即刻去办！”

    延德帝对他，虽多有猜忌之心，但却并不认为他会此事上作难，当下点了头，毕竟又沉默了一会，这才摆手，打了身边伏侍那名太监出去。嘴唇翕动数次后，才终于开口道：“肇儿……你……你与你七弟素日亲近……咳……你母后……”

    他心中对萧后及百里聿关怀太甚，有心想嘱咐百里肇几句，然又因这些年父子关系太过生疏，嫌隙太重，下面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必他说，百里肇也知他意思：“父皇意思，儿臣都明白！七弟，是儿臣亲兄弟，皇后，也曾抚育儿臣多年，父皇只管放心便是了！”说着这话时候，他忽然便有些想笑，原来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父皇依然放心不下自己，原来鸿沟一旦产生，想要弥合竟这么难。

    延德帝闻声，先自松了口气，然见百里肇语声冰冷，神色漠然，心中没来由却又觉有些窘迫，慢慢叹了口气，他似解释，又似为自己找台阶一般道：“父皇如今，能为他们做，也只有这些了！若是……”他想说，若是你如今伤势未愈，继位之人是你七弟话，这些话，父皇也会嘱咐于他，只是话未出口，已觉不妥，终究断了这里。

    他心中很清楚，以百里肇如今掌握着明里暗里势力，即便是百里聿继位，也只能徐徐图之，两下里若当真冲突起来，吃亏必是百里聿，弄一个不好，改朝换代亦非不能。而他之所思考再三之后，决定将皇位传于百里肇，岂非也正考虑到了这一点。

    微闭一下双眸，百里肇忽然笑了笑，道：“不管父皇信是不信，儿臣有一句话，都是要对父皇说！”目注延德帝，他正色敛容，一字一字道：“若是今日父皇这道旨意，是将皇位传于七弟，儿臣必不相争！”言毕不多言，低头重又将圣旨卷好，放入匣内，迈步上前，仍将那匣子放了延德帝枕边：“请皇上容儿臣告退！”

    话到后，他才刚改口唤了不多日“父皇”二字，却又换成了皇上，神色却显生疏。

    延德帝为他那一番话所惊，只能怔怔然看着他，半晌，只能胡乱挥了挥手。及至百里肇身影消失寝殿之内，他才垂眸看向枕边那只檀木匣，却是良久没有开言。

    良久，延德帝方长长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不论百里肇方才之言，是否出于真心，他都是不会改这道旨意。只因他若是真心，那自己长久以来疑他忌他，委实是愧对了他；而他所言若是包藏祸心，自己改了旨意，岂非是害了幼子。

    目注那只檀木匣，延德帝满是疲惫摇了摇头，笑容苦涩而带自嘲之意：自己这又是何苦呢，明知次子无论能力抑或心术，都宜为帝，却还诸多猜忌，弄到今日这等地步。

    悔恨之情。陡然自心底冲上头脑，逆气上袭之下，血气也自跟着狂涌而上，一时只觉喉间又腥又甜，竟自压制不住，张口处，生生喷出一口血来，这一口血喷出，脑子也自一阵迷糊，身子随往后一仰。直撅撅倒了床上，不省人事。

    百里肇一路出了寝殿，径往宫外行去。延德帝之心。他不想问，也无力管。这个时候，他心中，只有一个莫名冲动，很想见远黛。想看她淡淡而笑，想看她安然神情。也许远黛自己也并不知道，她身上，有一份出奇沉静宁雅，能让人心思澄明平和。

    一念及此，百里肇脚步不觉稍稍一缓。抬眼朝向郢都所方向看去，心中无由便又一股急迫感。她郢都，一切。应该都还好吧！他暗暗想着，忽然便有一种冲动，想要丢下眼下这一切，不管不顾赶往郢都。但很，他便又自嘲一笑。

    她事。还是由她自己去解决吧。这是她意思，他所能做。只是成全于她。不过若昭平帝石传钰误以为他是可欺之辈，而妄图留下她话，他定会让他因此追悔莫及。

    如此想着，百里肇眸中已不由闪现出冷而锐利寒光，那冰寒，胜三九之风。

    不再稍加停留，百里肇大步向前，不多片刻，已自穿出了宫门。宫门外头，徐青正驾着马车候着他，见他出来，忙自跳下车辕，迎了上来。欠身上了马车，百里肇淡淡吩咐道：“去驿馆！”南越使团一行人等，如今正住平京外事驿馆内。

    徐青也不多问，答应一声后，便自抬手扬鞭，驾着马车直奔驿馆而去。

    大周平京这座外事驿馆，位于北定门左近，占地颇广，几乎便可称得上是一座小型行宫。为表现国力计，驿馆之内，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花木假山均是极精巧之能事。

    马车驿馆门口停下，百里肇才一下车，早有驿馆管事迎了上前。徐青见状，忙上前拦了，而后吩咐道：“睿亲王奉皇上之命前来于南越使臣磋商要事！禀告！”

    原来才刚车上时，百里肇已约略将此行所为何事同他说了。

    那管事听得是百里肇前来，哪敢怠慢，行过礼后，便忙回头，呼喝着驿馆吏员，命入内传话。自己却忙忙上前，亲自引着百里肇步入驿馆，便前厅坐下，等着石传珏等人。

    百里肇才前厅坐下不多一刻，那边石传珏与邱恒已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两下里各自见了礼，又略略寒暄几句，待到坐得定了，石传珏方始笑道：“睿亲王今儿怎么得空来了？”虽是言笑晏晏，语气之中，却仍不免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事实上，自打远黛离开平京去往郢都之后，他曾数度登门求见百里肇，却都被告以百里肇不府中，如此数次，石传珏便也知道，百里肇这是根本不想见自己。

    稍稍一扬唇角，算是笑了笑，百里肇平淡道：“好教定亲王知晓，本王今次前来，乃是奉了上谕，前来商定明瑜公主与舍弟安亲王百里肇婚事！”

    听得这话，却由不得石传珏不剑眉微拧。他平京已淹留了数月之久，有关他婚事一事，也早商议停当，便是大周景元公主，他也颇见了几面，虽说不到倾心，却也并无恶感。至于石青妍之事，他虽约略知道石青妍因着远黛缘故与安亲王百里聿相识，安亲王府颇待了些时日。然而如今石青妍已然回返郢都，这桩婚事自然也就应该无疾而终。即便百里聿追去郢都，他也并不以为会有什么改变，却不料今日百里肇竟会登门重提此事。

    与邱恒对视一眼后，石传珏方始小心措辞道：“睿亲王有所不知……”

    他正要编造出一番江太后不舍亲女，以致病势沉疴，其父难定言辞来时，却听对面百里肇微微笑了一笑：“若果真说起此事，只怕有所不知之人，该是定亲王才是！”沉凝扫了一眼对面石传珏与邱恒二人，他语调是一径稳当：“舍弟已然返回平京，二位若有疑义，不妨亲自前去相询，本王想。舍弟必会给二位一个满意回答！”

    他与百里聿虽还不曾详谈过有关郢都之事，然才宫中，见百里聿神态悲戚中又隐藏歉疚，与自己说到郢都之事时，眼角眉梢，亦无多少惆怅，便知这一趟郢都，他并未白去。其后延德帝命他将这事办完，让他心中清楚明白。

    延德帝所以如此着急，想来是因他病势太重。而他一旦过世，百里聿照例需要守孝三年，若不早些将这事定下。三年之后，情势如何只怕还两说。正如他才刚对自己所言那样，这桩婚事，与那几句托付之辞，已是他后能为萧后与百里聿做事了。

    石传珏听得眉目稍动。少不得抬眼去看了一看邱恒。邱恒会意，当下笑道：“北周陛下之意，我等已然明白。只是如今公主身郢都，我朝陛下又无旨意传来，我等怕是做不了主，少不得只有请睿亲王再略等几日。我等这就飞鸽传书回去，想来日内便有回复！”

    百里肇也知邱恒这话，几乎已说到了处。倒也不好再强逼什么，只得微微颔，方要再说什么之时，外头却已有人匆匆走了进来，禀道：“王爷。邱大人，郢都有信来！”

    三人都不曾料到竟这么巧。一愣之下，不免对视了一眼。石传珏却也爽，当即吩咐道：“呈上来吧！”他知这封信函若不要紧，这名从人必不会这当儿进来禀告。由此联想到百里肇才刚言辞，心中便也明白了几分，当下也不避着百里肇，便当场拆了信函扫了一眼。

    心中有数之后，他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只回手将那信函递了给邱恒。他虽是南越亲王，身份远比邱恒为高，但此来大周，是为两国互结秦晋之好，正使又是邱恒，有关婚事一应事宜，自该由邱恒来与大周磋商。邱恒见状，忙站起身来，伸双手接过信函，又朝百里肇道了一句“有僭”这才启开信函仔细看了一回。信函中内容，也果然不出他意料。

    看过信函后，邱恒先自召过送信过来那名从人，命他将信函仔细收着，而后才朝百里肇一礼：“适才之信，乃我朝陛下手书，有关贵国安亲王与我朝明瑜公主婚事，我朝陛下已允了！一应礼仪事宜，下官会与贵国礼部磋商停当！”

    百里肇此来驿馆，为便是此事，眼见得事已抵定，便自站起身来，颔道：“那就劳烦邱大人了！”言毕也并不说什么客套话，便拱手作别。

    两下里作别之后，石传珏也并不相送，反倒是邱恒，殷殷勤勤一路送了百里肇出来。及至离了厅堂所，邱恒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开口道了一句：“睿亲王请留步！”

    墨眉不期然一挑，百里肇便自停下了脚步，转头朝他看了过去。

    面色数度变化之后，邱恒终于开口道：“下官有句不知轻重言辞，想要问一问睿亲王，只是不知睿亲王可愿一解下官疑窦？”

    对远黛与邱恒之间关系，百里肇也略有所知，一听这话，便知邱恒所言，必与远黛有关，当下也不作难，只点头道：“邱大人有话，只管说来便是了！”

    邱恒闻声，不犹豫，陡然抬眼，眸光定定看向百里肇：“下官敢问王爷，王爷对郡主可是真心吗？”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其实诸多不宜，毕竟他非但不是远黛长辈，与远黛几乎扯不上任何关系，然而这一刻，邱恒问出这话之时，神色却自肃然认真。

    乍听此语，百里肇眉心不觉拧得紧，眸光漠然一扫邱恒，他沉声道：“本王敢问邱大人一句，邱大人这话，却是以何等身份来问？”

    邱恒顿然一梗，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不是不知自己不该问起这些，但他就是忍不住。他想来，远黛远去郢都，百里肇非但不闻不问，忙于朝政，俨然已有皇位继承非他莫属之意，这种举动，他虽不是不能理解，但从深心里，却仍为远黛而深感不值。

    “若无郡主，岂有下官今日！”默然片刻，邱恒才终于开了口：“郡主于下官，无异再生父母！下官也知，下官并无任何权利可问及这些，但下官仍然希望，王爷可以据实以告！”

    冷冷扫他一眼，百里肇平淡道：“总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也罢，本王今日便给你一句准信，倘或她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本王必当挥师南下，扫平南越！”

    说过了这么一句后，他不停留，亦不道别，便自大踏步径出大门。

    第一百零二章 临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