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非约尔在原地凝滞了几秒,没有移开视线, 嗓音里带了几分嘶哑:“赴约。”
时倦:“谁的?”
安静片刻,他道:“深也。”
深也站在一旁,垂着头,不知是什么反应。
时倦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问了句:“很重要?”
“没有。”
“那就回来。”
“我……”
时倦垂眸:“或者我现在过去?”
他转身往回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时倦平静道:“把攻击收了。”
安非约尔手指抖了抖,指间力量陡然散去,心里却涌起酸涩。
心理作用,回程路比来时长很多。
安非约尔坐在驾驶座上,垂眼看着自己神力萦绕的指尖。
橘猫本身就够急躁了,此刻待在他旁边,却被他那一身的低气压压得心焦都跟着平缓没了:“你又伤春悲秋个什么?”
安非约尔收紧手,一言不发。
来赴约的确是深也起的头,他刚刚临走前才会想给对方留这么一道攻击。
就像深也看不惯他,他同样看不惯深也。
只要一眼他就看出来,对方和他怀着一样的心思。
可哪怕只是这样一道攻击,时倦都不许他用,就因为不希望深也收到伤害。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他和别人同时站在对立面,时倦会护着的永远都是别人。
原神星是这样。
九州是这样。
深也亦是这样。
……为什么对方就不能站在他身后一次呢。
**
时倦挂断通讯,将手环递过去:“谢谢。”
伊列亚做梦似的接了:“……不客气。”
时倦道:“要是没别的事,可以出去吗?”
“行,我马上走。”伊列亚同手同脚地走出几步,默默回头,“他们,那群原神的信徒刚刚叫你大人?”
时倦听着:“是。”
伊列亚又走了两步,再次回头:“刚刚陛下,叫你主人?”
时倦:“嗯。”
“……”伊列亚终于离开了房间,再没有回头。
因为是夏天,哪怕房间开了空调,玻璃杯壁上也迅速凝出了水滴。
外面下起雨来。
时倦见过自然界的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完全人工操纵的降雨,拉开落地窗,站在阳台上俯视着下方广阔的宫殿群。
出门时手腕忽地一松,杯子蓦然脱了手。
“咔嚓——”玻璃四溅。
消失了整整一个位面的神魂濒临破碎的疼再一次涌上来,撕扯着他的意识,令他整张脸都失了血色。
时倦攥住了一旁的扶手,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颤抖得厉害,白得近乎透明。
雨声掩盖了细密的声响。
安非约尔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时倦所在的房间。
大门检测到他靠近便自动开了,省去了门口徘徊这一步骤。
他连停顿都没有理由,走进门。
天边骤然回荡起一声雷响。
安非约尔眼眸一颤,下意识上前,惶急无措地揽住他,体内那股蜕变的神力如缚网挣扎着四散开来,每一根线的尾部都落在怀里那人的身上。
对方紊乱得近乎溃散的神魂顺着精神网传达过来。
橘猫曾经说过,他天生帝王气运,可以压制一切非不可抗力造成的伤害,哪怕是不可抗也能抵挡甚至复合。
所以每一次时倦待在他身边,生病受伤总算痊愈得更快。
事实上,最初他选择抹除记忆去往小位面,就是想靠自己的气运去保护他,庇佑他,哪怕仅仅只是让他在坎坷落拓的小世界能过得快乐顺遂一点。
……但要说没有一点私心,其实也是假的。
对方没有记忆,他也没有记忆,他们之间没了原神星和人类联邦难以逾越的沟壑,没了过去相处十几年养成的主奴神徒的距离感,以普通人的身份干干净净地相知相识。
那他们是不是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大约是天道窥见他面下卑鄙的执念,所以每一次短暂贪晌的光阴过后,余下的永远是绵长的撕心裂肺。
橘猫在门外不死心地挠着门。
安非约尔没理会,手指僵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收紧,轻轻楼住对方的身体,转身回到房间里面。
轮回那么多次,拥抱过那么多次,可如今终于触碰到对方的眉眼,携着那道名为“真实”的钟响,狠狠敲在了他的心头,连带着血液都泛起战栗。
眼前是在他生命里以最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的存在,教过他使用力量,教过他礼义廉耻,教过他天理昭昭,此刻却失了体面与整洁,只余散乱的狼狈躺在他身下。
他能听到耳边轻柔的呼吸,能感受到指尖下平缓的心跳,平日的清冷疏离如今却只剩下脆弱的凋零。
这是将神拉往肮脏堕落的人间的曲径。
……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安非约尔注视着对方,许久许久,无声地闭上眼。
衣袂在床角勾出窸窣的声响,他下了床,刚走出一步,脚下蓦然一顿。
空气安静了足足五秒。
安非约尔垂下眼,目光顺着自己的衣袖往下,在手上停留片刻,方才缓缓地移向抓着他的另一只手。
很久很久以前,他其实也牵过这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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