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廿动了动嘴唇,有些语塞。
沉思片刻,才说道,“今日我来,是想问问师兄日后想去哪儿,去做什么。后半生还很长,师兄会遇见新的人,新的事情,有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荣华富贵?”傅十九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词,反问道。
“嗯。我原本应该死在第一次毒发,多亏了师兄偷偷入宫种蛊,才多苟延残喘了那么多年。陛下允许你自由决定往后的去向,并且愿意给你封地和丰饶的财产。”
傅十九沉思,良久,才开口,“知道了。问完了吗?”
“还没,”傅廿继续道,“听刑部的审讯官说,并未审问出来师兄对承命连心蛊一事有所隐瞒……所以往后,陛下体内的蛊虫,师兄都无法再干涉对吗?我们从小受过的耐毒耐药训练很多,寻常拷问手段根本起不了作用,加上陛下念恩,更不可能用重刑。”
傅十九:“……”
傅廿能看得出师兄脸上的情绪复杂,恨是有的,但也不仅仅只有怨恨,更多的情绪傅廿也看不懂。
“你的眼里,只有关于那个姓楚的老狐狸吗?有没有,不是关于那个姓楚的问题?”
“没有。”傅廿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傅十九:“……”
又是沉默。
傅廿也没再开口提问。
直到狱卒进来,匆匆问完他的决定后,便“请”他回去。
从问梅堂到承元殿,傅廿是慢慢走回去的。
后知后觉,他才反应过来,不久前师兄应该是想问他,为什么不好奇师兄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傅廿停住脚步,倚在身后的宫墙,沉思了一会儿。
师兄的性子一向好强,从来不会找任何人诉苦半分。就连师兄被捡回遥月门之前的身世,都是他捕风捉影拼凑出来的。傅廿印象中除了多年前,某次醉酒,师兄哭诉着说自己被京城的道士骗了二十两银子,再无其他倾诉。
是不是……师兄想和他说什么?比如这些年的经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傅廿又沉思了一会儿,赶忙掉头想返回问梅堂的方向。
只是还没来得及加快脚步,只见一个狱司迎面向他跑来。
“回傅大人,傅十九已经处理妥当。他在您走后便决定出宫,只要了一匹快马和一些银两,刚把人送出西宫门,也没说去哪儿。已经有人去回禀陛下了,小的特来和您说一声。”
这么快就离宫了?
傅廿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对,还没走远……”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几乎是瞬间起跳试图跃上屋檐,朝着西宫门的方向追去。
还没跃起,义肢就突然被拉住。
傅廿回头刚想呵斥,只见小狱卒毕恭毕敬的抱拳,“傅大人,陛下有嘱咐过,您身体有恙,不可像以往一样飞檐走壁,还请您多注意身体。”
傅廿:……
他想起来,昨天太医特意提醒过,这段时间要多加小心。毕竟上次重伤,已经对这个脆弱的小生命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狱司见傅廿没说话,这才从袖子里拿出来了小小的瓷瓶,和一个木头盒子,“这个是傅十九临走前,说要给您的。已经试过毒,没有问题。”
“这是什么?”
“他说木盒里的是魂铃,瓶子里的是死灵香,是一种焚香。直说是要点燃焚香,再使用魂铃,其他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
傅廿没接话,只是默默接过狱司手上的东西。
在手上翻看了几圈,从外观上看,瓶子没什么特殊的,木盒也普普通通,里面的那个铃铛塞着棉花,不会轻易发出声音。
“傅十九的去向您若是想知道,往后会派遣禁军跟进,汇报回宫,傅大人不必但担忧。”
回到承元殿,傅廿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把那个小小的瓷瓶导入香炉,看着袅袅白烟上来,傅廿嗅了嗅。
死灵香。
这个不吉利的名字倒是挺配这个气味,像是腐朽荒芜的土地,从地里伸出一只白骨状的手,散发出的奇异味道。
说是焚香,味道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傅廿拿出铃铛中的棉花。
魂铃清脆,声音直击人心。
傅廿被这清脆刺耳的声音弄得两眼发昏,坐在塌上,不一会儿便躺了下来,顺着无名的困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傅廿看了看自己的手脚。
小小的。
连抓起眼前的草根都十分费劲儿。
他走到水边,看到河流水面反射的脸。
容貌温和,尤其是眼下的泪痣,更显阴柔。红唇白齿的,乍一看真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但修补的还算完整,能看得出家中虽不富裕,但有长辈疼爱。
是傅十九……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刚入遥月门,就把傅十九认成师姐过。
当时他还自责过,现在看来,也许真不是他眼睛的问题。
正看着水流中的一草一鱼看的出神,忽然,远处传来村民的声音。
“听说隔壁村的疫病死了不少人,跟中了邪一样。先是有一户突然七窍流血,死在村头,全家人都死绝了,村民好心收尸。结果倒好,收尸的那几个青年先后暴毙身亡,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昨年他们不是收成不好吗,也没给寺里上供,是不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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