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拉一拉她:“走,不管他们,咱们回屋说会儿话。”
“哦……”谢云苔轻应了声,与苗氏回了房。母女二人一并歪到床上去,她也还是心神不宁的。
苗氏看着她笑:“放心吧,你爹不会说什么了。”
“我知道……”谢云苔脱口而出,说完又滞了滞,小心探问,“真的吗?”
苗氏从榻桌的碟子里拿了颗花生出来,捏碎外皮,将花生仁搁到她手里:“你爹不喜欢苏衔,还能不疼你么?”
谢云苔浅怔,恍悟。
父亲今日自然不会说苏衔什么,不仅今日不会,日后大抵也不会。
因为父亲要担心苏衔会将气撒在她身上。
“只要你好好的,你爹就什么都不会说。”苗氏说着,轻声一叹,“可若出了什么变数,你也要及时让家里知道。”
“我明白的。”谢云苔轻轻点头,又说,“爹娘也不必太担心我。苏衔他……他当真对我很好,日后若有变数也是日后的事,我不会有心那么多,爹娘也不要徒增烦扰。”
后院廊下,苏衔与谢长远不多时就下完了两盘棋。
不是围棋,是象棋。围棋在文人墨客间大受欢迎,象棋在军中却下得更多。
拢共下了两盘,谢长远便赢了两盘,苏衔笑说:“爹棋艺不错啊。”
谢长远眼皮微抬,睇他一眼又垂眸继续整理棋子,口中轻笑:“当我看不出你让我?”
“没有的事。”苏衔矢口否认。
谢长远置若罔闻:“苏大丞相下棋也会让人?”
苏衔便没再继续否认,摇摇头,也伸手去摆棋子。
谢长远打量着他:“是阿苔事先求过你?”
苏衔听懂了他的那个“求”字,含笑摇头:“她啊,她都不打算让我来,怕我跟您吵起来,是我死皮赖脸跟过来的。”
谢长远眼底一沉,手中将其放下,倚向靠背。
苏衔看他没有要继续下的意思,也索性不再多理棋子,安静无声地坐着。
谢长远双眸望着廊上雕花,望了良久,发出一声苦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从未想过让她嫁个达官显贵,谁知一嫁就嫁了个丞相。”
语毕他视线挪回来,投在苏衔面上:“阿苔被我捧在手心里十几年,日后交给你。算我这当老丈人的求你,你好好待她。”
苏衔眸光一凝,看一看谢长远,心里略有点酸。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看看谢长远之前那个敢拎刀上门的劲头,如今因着女儿已过了门,为了女儿过得好也低声下气地求人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笑了:“岳父大人谬了。”
谢长远皱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什么交不交给我的。”苏衔也倚向椅背,“我们两个成婚,是我愿娶她也愿嫁,先前的债早清了,聘礼嫁妆也都没少啊,并不是您把女儿卖给我。”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您何必把她看得这么低?好像我不是个东西她就活不了似的。”他啧嘴,“您也别太小看小苔,她本事大得很,正经遇上事她心里明镜似的,一点都不怂。”
她的怂样他是见过不少,比如勤勤恳恳换衣服换了大半年,比如洞房翌日在屏风后哭鼻子,可那终究都是小事。
但是家里欠债的时候、帮阿婧撑腰的时候,还有程颐在宫中讹她的时候,她无一例外都清醒得很,那些事却真都是大事。
他唯一一次见她遇到大事还慌了阵脚,就是那位世子险些非礼了她的时候。可细细想来,即便那时候她也仍留着冷静,恐惧之余她既没闹自尽也没做出什么别的傻事,首先想到的是抓着他求他别卖了她。
什么对她最要紧、怎么做对她好,她清楚着呢。
苏衔眯眼睇着岳父:“不必把她看得这么无能,也不必把我想得那么不堪——这几天您都没睡好吧?累不累得慌啊?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己折磨自己干什么。”
谢长远下意识地埋头捂了下脸。
他确是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从阿苔出嫁前一晚至今,起码又三天了。他着了魔似的一遍遍地想苏衔若对她不好怎么办?始乱终弃怎么办?
神情复杂地睃一眼苏衔,他道:“还成了我小看她了?”
“本来就是啊。”苏衔摊手,“虽然您看我不顺眼,但我好歹是个丞相,我眼光可以的好吧?没点本事单凭张脸长得好我看得上?!”
谢长远面色微僵,苏衔嘴角轻扯:“……别告诉小苔哈,不然她又怪我瞎说话。”
谢长远:“……”
怎么听着丞相还有点惧内似的。
“还是下棋吧!”苏衔唯恐自己多说多错,索性继续摆起棋子。
谢长远也凑回棋盘前,看看棋,又看看苏衔。
唉,这女婿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
宫中。
入夜,各处宫苑的灯渐次亮起,四处也皆归于寂静。随着明月渐起,晚风渐渐拂起来,抚过宫墙,依稀含着寒涔涔的凉意。
六皇子强作镇定,坐在案前读书,却是半晌都读不进去一页,索性将书放下:“阿才。”
守在门外的掌事宦官忙躬身进屋:“殿下?”
殷临晨的目光睃了眼窗外,阿才即刻会意,折回外头一挥手,屏退旁人。
复又回到殿中,阿才小心地阖上房门,行至书案边:“殿下有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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