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崖间。
院里少了一人, 屋子里便显得空落落的。
外间日头正好,闻星辞让人将垂帘卷起,任由阳关散落进来,驱一驱屋内的湿寒。
又叫人将书架上花柚已经看过的书换下,添上新的册子。
已有两日了,
花柚该回来了吧。
他这么想着,往火炉上添了壶茶水。花柚畏寒,在外头走了一遭,必然想喝些热的。
正以铜片拨拉着兽金碳,忽闻门外脚步声临近。
闻星辞含笑回眸:“柚……”
闻卿独一人从庭院中走来。
背着两只手,轻巧地越过门槛,迈了进来,伸着脖子四处探看:“这屋里的陈设还真是雅致啊。就是我前几日远远地往里看,里头门窗紧闭,重重轻纱罩着,乌漆墨黑的,损了多少风雅!”
她语气轻松,随手捡起桌边的一只插花瓶看。
闻星辞:“……”
他从她的态度里看出点不寻常来,没兴致和她攀谈些有的没的,脸上的笑容淡下去:“花柚呢?”
“她?她自然是留在了我们那。”
闻卿放下瓶子,对上闻星辞清冷的眸,举起了双手,“唉,这可不是我扣人啊。你也知道我这一脉早已折损得没什么人了,可不敢同你硬来。是花柚自个要留下的,我今天早上还特地去找过她,问她要不要来你这呢,我好送她过来,可你猜怎么着?”
闻星辞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闻卿本是来看他热闹的,好给自己出出气,可临到头了,看着他那双漆黑、深不见底的眸,又觉得渗人得厉害。
“是鬼域的令主,花柚如今同他在一起呢。”
闻卿心里嗤笑了声,“你不是说可以让花柚回归我这一脉,只是怕我们实力浅薄,会护不住她吗?这下好了,令主亲口发了话,说可以贴身保护她,寸步不离。你我都能放心了,岂不正好?”
咣当——
盛满了炭火的鎏金铜兽盆被打翻。
火星四溅,燎到绒白的地毯和垂帘之上,转瞬便燃了起来。
闻星辞那火势视若罔闻,压着嗓子:“她若是恢复记忆,自当厌弃扶岑,怎么可能还愿意会同他共处一屋?”
他转身推着轮椅要往外走,“她定然是受了扶岑的挟制,你竟然还放她一个人与扶岑相处!看来你果然没将她放在心上,花柚不适合再待在你们一脉了,我去把她接回来。”
闻卿第一次见闻星辞怒极又强压着脾性,慌乱至此的模样。
笑了声,抱着胳膊,迈着大长腿几步从里屋退了出来。
“你看,这屋里的布置再精细雅致,可那么多垂帘幔帐,如此遮掩封闭,终究是隐患。但凡一个不小心,叫它沾上了一点火星,这屋内的一切便会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闻卿随手撕下一块沾染了火星的桌角,看那表面已经被烧得焦黑:“火烧的痕迹是不可逆转的,你想要的弥补,想要掩盖,太晚了。”
可惜闻星辞听不进她的话,
出了庭院,已然远去。
……
花柚原以为会在床上摊大饼,注定一夜无眠。
实则昨夜却是她难得睡上的一个安稳觉,踏踏实实睡得沉,睁眼醒来,竟已日上三竿。
扶岑给她端了温茶和糕点进来:“闻卿来过一趟,问你的情况。”
花柚迷迷糊糊,魂游天外地坐在床上被他喂了一口漱口水,下意识配合地漱了漱,又吐在一边的杯子里。
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哑着嗓子道:“我头有点晕。”
扶岑嗯了声:“是睡太久了吧。你刚恢复记忆,精神上会很疲劳,有点不适是正常的。喝点茶醒醒神?”
花柚又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茶温刚好,暖暖的,也不会太烫。
花柚喝了两口便将茶盏接过自己手里来捧着了。
脑子里仍是空的,回不过神来,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规律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仿佛是敬业完成自己工作的小机器人。
扶岑偏头看她一眼,见她眸子里空空的,
目光涣散但着紧地捧着茶,一口口地喝,不由觉着可爱得紧。
“如果还困的话,要不然再睡一会?”
花柚摇摇头,“我得加紧修炼了。”
她像是被自己提醒到,说动就动地掀开被子,起身将空了的茶盏放在一边:“外头的温泉里全是灵液,对修行有大大的益处,我得趁这个机会多提升实力,以后才好离开闻氏而不受纠缠了。”
她现在也想起前世的修行之法了,只是死而复生,修为算是大部分都没了,得重头练起才行。
虽说她现在百分之八十相信自己和原身是同一个人了,但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且有现代记忆隔着,她对前世的一些遭遇——身世纠葛云云的,感触并不很深。
像是第三人旁观的感觉,隔了朦胧的一层。
也不会像前世一样,少年激愤,怀揣着一腔怒火与愧疚,自我放逐,去鬼域了此一生。
她同样是受害者。
前世今生,都不曾伤害过一个人,她为什么要愧疚?
欠闻星辞的债已经还完,
受闻卿一脉的授予血亲的恩惠,也是两人共赢的交易,她自会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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