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奚落嘲讽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拯救我一样的拽着我吗?你拽不住我的……除非你跟我一起堕在泥潭里。”
她咧开嘴笑起来:“将门之星,天才将领,山家祖辈诸多荣光都落在你身上,你未来还有军权、有领地、有妻妾与下属。你怕是想滚,也滚落不到我这个阶层来吧。”
山光远紧紧抓住她的手:“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他见过太多权力的沉浮,他甚至也不恨山家的覆灭、不恨任何人,他是父母口中无心的人偶,他是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的痴儿。
他混沌与单薄的生活里,从不知道自己的轮廓,只有她在他身边,她璨烂又绚丽的不屈火光,才会照亮他对世界的一点情感。
她尖锐的看着山光远:“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伪装。忘了小时候吧,咱俩都成陌路了。放手!”
他不放手,言昳甩手,他还不松开。她猛的低头,张口,想要狠狠咬在他手掌侧面,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个牙印。
山光远笑道:“你真的很喜欢咬这里。当时我找到你的时候,夺了你的刀,你就狠狠咬了我一口。”
言昳抬眼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又在辨认眼前是谁——
山光远鼻腔几乎堵满了自己走错路的悔恨,将大手放在她蓬松的黑发上,道:“……你说得对,我必须也要掉到跟你一样的处境中,才能理解你。你不要我的帮忙,我就、就跟你在同一个泥潭里,一同慢慢爬起来。”
言昳不明白,她眉眼一横,还是恶狠狠的再次咬下去。
他几乎是疼的一个哆嗦,言昳觉得自己牙尖都尝到血腥味了,他还是不放手。
她或许是还没狠到能把他这块肉咬下来的地步,还是松了松口,盯着那个渗血的牙印,新旧两个重叠在一起。
山光远并不恼火,只伸手,轻轻揽住了她:“希望你能记得这个牙印。”
她抬头看他。
山光远望着黄河水:“……也记得我会伴着你。”
但她还是忘了,半疯后逐渐清醒的她,像是要把在西北的诸多事情,都像是过气的衣裙一样,塞在箱底。
前世,终她一生,都确实如她的性格,抛弃掉懦弱与狼狈、抛弃掉那一瞬间请求别人注视她灵魂的呼喊,只做体面又心狠的美人,将所有讥讽嘲笑、流言蜚语的都踩在脚底,要继续向上生长——
而他确确实实也跟她堕入泥潭之中,遭受和她一样的鄙夷与嘲笑,从头走起。
此刻昏暗的既充满情欲也冷冽的床帐内,他们都赤|裸裸的,他手指抚过她手背,轻声道:“你说过,让我看着你的嘴巴,看着你的手掌,听听你尖叫的声音,知道你有多么不堪……”
言昳手指蜷起。
这太是她会说出来的话了。
山光远抿紧嘴唇,他眼里翻涌的水光却没有落下来,似乎觉得这是很好的时刻,他绝不该掉眼泪,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看着。”
山光远前世永远记住了那一刻的言昳,仿佛多了一个看她的视角。所有人都是她台前的观众,只有他在舞台背后,看见她插满别针的衣裙,看见她磨破流血的脚跟。
所以他这一世感激她能够重生,他觉得她不应该死在三十岁。而最让他欣慰的是,言昳重生后,并没有否定前世的自己。
山光远笑的那般风光霁月,清朗无云,捏住她的手:“你是一条直线走下来的,没有前世,就没有现在的你。所以,如果不认识前世的你,这辈子或许我不会爱你。”
不见过你扎根的泥,怎能去深爱你如今长出的花?
言昳彻底傻眼的看着他。
只感觉自己嘴唇抖得厉害。
她的性子,总觉得所有人都可能会离她而去、所有人都也有可能有变脸的那天,但此刻她相信,山光远所言非虚。
她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仰着头孩子般道:“是像我阿娘一样爱我吗?是有那么多的爱吗?”
山光远给出的回答理智且让她安心:“父母的爱或许比不了。但应该比你想象中要多。比我自己想的也多。”
感动与惶恐,齐齐袭上了她心头,将她彻底淹没,她无法直视他的双眼。
言昳猛地抽出手,扯着件衣服遮蔽自己的身体,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跳下床。山光远惊讶,看言昳竟然踮着脚尖,光着屁|股,就像是看见什么神经病似的窝在了榻上,目光里只有慌张却少了戒备。
山光远实在想笑,就瞧见她猫似的眼睛瞪着他,道:“所以你娶我,根本不是什么发小情谊,护我周全,根本就是——就是……”
山光远坐在床沿:“护你周全是真,发小情谊我从没说过。”
言昳嘶吸了一口气,丹蔻指甲抓着纱衣裹在身上,蜷着柔软白皙的腿,想来想去,竟然……觉得他这么多年极其温柔的任她使唤,都变得合理起来。
言昳支支吾吾,半晌只能想出一句难听到自己都想扇自己的狠话:“你真贱啊。”
山光远知道,她有些慌慌张张掩饰心意的话语,忽略就好。他撑着手臂坐在床沿,看着月光:“……那你说爱我,也是真的吗?未必吧。”
她平日,怕是怎么也不可能说真话的,这会儿,情,欲的汗,真实的爱,让她有些恍惚的盯着月色在地上的斑驳,道:“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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