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老远,你辨认出酒馆所在的位置,那儿差不多已经是一片废墟,烧黑的木头房梁倒在地上,黑烟滚滚,有人影进进出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那伙闯进酒馆的男人一定带来了某种你无法想象的灾难。他们放了火,这是显而易见的,除此之外,他们对那些女人做了什么?他们是不是还在里面?
“也许我们再等一会儿……”你不安地踢了踢马腹,一旦开始感到恐惧,就很难再次变得勇敢,那种胆怯会在你心里一直停留很久。乔凡内似乎没听到你的话,只是催马向前。
越来越近了,你听见一群马儿的嘶鸣声,断断续续的,宛如农场里被宰杀的动物们临终前的哀嚎,它们的叫声如此相似,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同时再一次想象那些女人可能遭遇的命运,对了,还有马丁,可怜的马丁,独眼,跛脚,被马脸男人踹倒在马厩里,面朝下翻过去,浑身污泥、马粪和血迹。他还活着吗?
一个大块头男人从酒馆里走出来,手里提着水桶,腰间斜挎着枪,你认得他的脸。“是我!”在他把手移到枪上之前,你对他叫道,“带我们进去。”
酒馆内的情况比你预想中的要好很多,火已经熄灭,楼梯烧断了半截,大厅里的桌子有大半都变成乌黑一片,但靠近吧台的位子还完好无损。灰发男人正坐在那里,对着一帮人发号施令。看到你,他笑了。
“过来,我的宝贝。”
你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他身上有股烟灰味儿。他就要死了,乔凡内会打死他,你突然想到这一点,有点害怕,不敢抬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我的宝贝躲哪儿去了?瞧,谁打了你?”他强迫你抬起脸来。
“是他们做的,他们带走了我,是他救了我。”你扭头,看向乔凡内。
他正站在不远处,大块头就在他身边。听到你的话,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表示礼貌的手势,“能帮到这位小姐,是我的荣幸。”
灰发男人盯着他,有好一会儿,你弄不懂他在想什么,而乔凡内呢,他一动不动,他为什么不拿出他的枪?难道他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这么说,咱们要谢谢这位小先生嘞!请坐下来,小子,让咱好好谢谢你。”
他为什么说起了蹩脚的土着语?
酒馆内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再进出,你注意到他们都紧盯着这边,确切地说,是紧盯着乔凡内。
他身边没有一只完好的椅凳,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用你那种让你失去勇气的可怕眼神。
“我想我最好还是站着,先生。”
“别这样,会让人以为咱这儿尽是些不懂随手帮忙的粗人嘞。”灰发男人说完,有人为乔凡内拎来一把椅子。一把满是鞋印的高脚椅。
他坐下来,像是没有注意到椅子的脏污,上身十分自然地靠在椅背上。
“你打哪儿来,小子?伦敦?太平洋里的一个新大陆?瞧你这身行头,倒像是某个贵族老爷的遗腹子?咱没说错吧?”他怪腔怪调的嘲讽逗乐了男人们,他们一起哈哈大笑。
“布莱尔。你对我身世的疑问,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时常困惑。”乔凡内微笑着回应,“在火车革命之后,人们说贵族都是些幽灵。当然,我不否认我祖父曾经是公爵。至于我本人,只是一个音乐学院的肄业生而已。”
他又变回了那个一本正经的乔凡内!而他的幽默只有你会懂得,就让他骗骗这帮傻瓜吧!你先前的胆怯和担忧一并消散。
灰发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然而只有一瞬间,他又现出标志性的嘲弄笑容,“很好,很好,你不介绍,咱们会以为你是哪个倒霉警长的小儿子嘞。可你不该把咱们当成傻瓜。爹地说的对不对,宝贝?”冷不防地,他转向你。
“我……”你呆住了,他看透了你的内心吗?
“让咱们猜猜,你不会说那把老式左轮手枪是你用来演奏的玩意儿吧?”
“那咱们岂不是个个都是音乐家?”角落里,有人嘘声。
“我可以演奏。最好是钢琴,六弦琴也不错。”乔凡内朝你和灰发男人走来。
是在这一刻吗?你浑身僵硬。眼前涌现出那一幕恶心的场景,大滩的污血,男人扭曲的脸,额头的黑洞……
狂野西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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