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昕被他逗笑,露出酒窝。江屿见他笑了,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软了,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脸颊边那个涡。徐衍昕被他这么一戳,犹如泄气了的气球,笑容不见了,换上了责问的表情。江屿却说:“对不起,我不是真的不想让你参与这个案子。万留在,我总担心他再犯病。万一他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我可能……”
“会后悔。”
徐衍昕心脏骤紧,即使不看江屿的表情,徐衍昕也知道他当时的模样,他会状似无意地这么说,说完后迅速地瞥向窗外。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想听什么。他不想要胜利,他要的是告白。比起质问得到的答案,他更想要江屿亲口说“我爱你”。像他这样不争不抢的人,才会在感情的比赛中输得一塌糊涂。明明他才是被偏爱,有所依仗的那个,但他连同那些骄纵都拱手让人。若是江屿能窥探到他一丝的心境,便知道此生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
“江屿,我喜欢你。”
江屿小麦色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还在装凶。
“我怕你不知道,所以特地告诉你一声,”徐衍昕握住江屿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说,“但我不是玻璃娃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你也是。”
那天的雨下得太大了,弹在车窗上作响的雨珠像是把整个世界的声音都遮住了,连同江屿侧头亲吻他时的心跳声。
心声如鼓。
江屿喜欢徐衍昕,却从未想过他会和徐衍昕如此合拍。他是彻头彻尾的证据论者,只相信证据,而徐衍昕这个颇为唯心主义的直觉派总能察觉到他忽略的蛛丝马迹。例如徐衍昕能够立马察觉到“孤儿院”的猫腻,按照民法规定,孤儿院应该配备院长、支部书记、工会主席等管理岗位,而在周溯息的回忆中,至始至终唯独院长一个。徐衍昕感叹道:“所以一开始就没有什‘孤儿院’,不过是夏清正非法拐卖儿童的犯罪地。而当地的领导居然什么都没有察觉,真够昏庸。”
而江屿听罢,却道:“不是毫无察觉,而是顺水推舟。周溯息曾说,夏清正的人脉很广,甚至来过香港的‘客人’,这是在当地领导默许下的犯罪。所以夏清正故意挑了个穷乡僻壤的山区,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想要定罪夏清正拐卖儿童、当地政府失职不难。然而要揪出这一连串的利益集团才是真正的难点。我们需要证据。”
徐衍昕担心道:“十五年前的事,还能找到证据吗?”
“这世间哪有纸包得住的火,下周我会去趟丘山,”江屿瞥了眼徐衍昕跃跃欲试的表情,说,“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得答应我,到丘山后你得听我的,不能意气用事。”
徐衍昕连忙点头。
然而当徐衍昕和江屿收拾好行李,去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见徐衍昕正大包小包地收拾行李,万留道:“喲,正巧我们也要出趟远门。”
江屿听了便说:“他现在是保释阶段,你不能带他离开S市。”
万留眯起眼睛,不看江屿,反而是对徐衍昕说:“我猜猜,你们是不是也要去丘山?”
徐衍昕面色一动,藏不住心事。得到答案的万留哈哈大笑,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手搭在江屿肩上,道:“正巧顺路,不如你们捎上我们俩?江大律师也不用担心我们跑路被警察拦下了。”江屿扫了眼肩上的手,冷着脸把他手腕一转,万留发出痛呼的声音,向来安静的周溯息才抓住江屿的手臂,向徐衍昕求情。徐衍昕看着万留脸上扭曲的笑,还有周溯息惶恐的眼神,只觉得力不从心。
一个疯子,一个病人。要是撇下他们不管,等他们从丘山回来,恐怕周溯息都没命上法庭了。徐衍昕看了眼江屿,江屿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冷着脸对万留道:“你这个畜生。”万留听了这话,只笑得更厉害,而周溯息则扶着他的手臂,嗫嚅着说要看看他的手,然而万留却厌烦地推开他,留下周溯息一人空空抬着手。
江屿租了辆越野车开去丘山,徐衍昕望着窗外,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到空空如也的荒原,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徐衍昕想起当年去清水县时的兴奋和雀跃,然而现在只留下复杂的心绪。少年总认为天地由他改造,万物由他摆布,却不知道天地不可逆,万物不可动。抵达附近的服务站时,万留要去上厕所,周溯息宛如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徐衍昕抬眼对江屿说:“即使我们能证明周溯息自卫无罪,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在监狱,他不好过,然而不在监狱,他受万留的摆布。”
江屿沉吟许久,了然道:“你担心他和林遥一样,赢了官司输了生活。但这事是你我能说得清吗?或许有一日林遥也好,周溯息也罢都能想通,不畏惧他人的流言蜚语活下来。起码赢了官司,他们能获得清白。输了则一无所获。”
“你说得对,我太杞人忧天了。”
江屿笑了下,道:“这才是你的长处,也注定了你会成为比我更好的律师,也正因为此,周溯息起初才愿意跟你说案情,而不是我。”
徐衍昕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江屿很少这么直白地夸他。
“不过同样地,这也是你的软肋,”江屿望向远方的麦田,“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不值得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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