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我全靠药物才勉强支撑完了全场,眼下这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过才几百米的距离,摇着轮椅过来都让我有些微喘。手也没什么力,转移的时候身体下坠得厉害,如果不是陆召托了我一把,我大概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我看了一眼表,离上一次吃止痛才过去四个小时,药效却已经弱了下去,后腰的疼痛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我只想缩在门边好生休息片刻,谁知上了车,陆召直接欺近过来,紧挨着我坐。我嫌弃地皱眉看他,他却丝毫不知收敛。
“修然,我要是真输光了这一家一档,我就去投靠你好不好?”陆召一扫之前的倦色,嗓子哑着都堵不住他的嘴,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滚开。”
“你包养我吧。”陆召道,“我也不贵。”
“谁要包养你!”我不耐烦地接着他话音怼了回去。我严重怀疑陆召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方才在会上满身戾气咄咄逼人,眼神锋利得像是一眼就能看穿人心,说话语调极沉,张着别人不容置喙的气场。
现在又装得满眼无辜,话音里全然不掩撩拨和挑逗之意,含着几分笑意将尾音上扬。
这人戴着一张张假面,让我分不清何时真、何时假。眼前的这个陆召,你要说他是条爱撒娇的大型忠犬,我都敢信。
“那我倒贴你,把自己卖给你行不行?”陆召有板有眼地盘算着。
“陆总烦请您自、重!”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自重?”陆召摇了摇头,“在你面前,我不想也不愿。”
“陆召!你到底怎么变得这般无赖的!”我被他逼得已然避无可避,人侧着背紧贴着车门。
陆召双手伸直抵着车门,将我圈在其中,擎着极深的笑意,视线定格在我的唇上,缓声说道,“我跟一个人学的,不知道我学得怎么样?算不算学有所成?够不够格出师?”
我偏过头,气得胸腔发闷,可又无力反驳。
这都是我当年自己作得死,这会儿被陆召拿来“学以致用”,真就是我自己活该。
最初追陆召我的的确确有这么无赖……甚至比现在的陆召更不要脸。
被说是倒贴、舔狗我能笑着大方承认。我把喜欢一个人挂在嘴边,也把我所有的爱意明晃晃地递到陆召的面前,不带任何的遮掩。
我活得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傻逼,只觉世间很多事都是因为藏着掖着,才生出了许多误会,所以我把所有情绪都坦白给陆召。
“陆召,你就不能哄哄我?”
“陆召,我吃醋了,你没点表示吗?”
“陆召,我那么喜欢你,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实在被我弄烦了,陆召就会同我接吻,以此来堵我的嘴。
“裴修然,你可以闭嘴了吗?”
我舔着唇,美得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
可我忘了,这些糖都是我自己讨要来的,而不是陆召真心想给我的。
我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我和陆召在一起,惊讶的同时总是会跟我说,你们两个不合适,陆召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自己也知道,否则我不会那般得寸进尺,非要这样那样的试探陆召,以此来窥探他的真心。
在一次放假回国的时候,我偷偷跑去庙里求了两条姻缘红绳。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能不能得到月老祝福,毕竟我是要把另一个人往歧路上拽。
求的时候,我分明是揣着一颗“就算月老不帮忙,我自己都要把陆召绑在身边”的想法,可临到头,我却怂了,没能把红绳送给陆召。
我还记得那天是情人节,我问陆召,“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辈子?”
陆召淡淡回了我一句,“一辈子很长。”
我执拗地想要寻到答案,于是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愿不愿意?”
陆召垂着眼皮,沉默了许久才问我,“你要同我一辈子?”
“是啊。”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要和你一辈子,绝不反悔。”
陆召没回答,只笑着咬在了我的颈侧,留下了一圈久久不退的牙印。
“裴修然,那你记住了,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同我一辈子。”陆召扣着我的后颈,和我额头相抵,那双浅色的眸极其凌厉地投过来,“是你把我拉上这条路的,你要负全责。”
于是,我给自己戴上了红绳,带着满身的顾勇,跪在我爹妈面前同他们出柜了。
我被打了个半死,仍是不肯认错,也死不悔改。
我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僵持着,直到他们死前,我们仍为了这件事闹得不快,带着硝烟地吃完了那最后一顿饭。
我连一句道歉都没来得及说。
也再来不及说。
现在想来,多半是老天爷都看不过我这个不孝子,要让我背着这终身的遗憾活着。
我在医院里住了三个多月,等我出院,我的父母已被他们各自的兄弟姐妹妥善安葬。
亲戚们因我是个同性恋而对我嗤之以鼻,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他们葬在哪里。
他们对我说的最多的是喊我滚远一点,不想我父母死后都不得安宁,被我脏了那一片安土。
我,身为独子,却连祭拜自己父母的权利都没有。
多可悲的一个人呐。
“裴修然!呼吸!”陆召厉声摇着我的肩,五指极其用力将我捏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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