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唾弃她,哪里都不要她,流浪般飘着,飘过许许多多人和事,直到筋疲力尽。她想停下来,想落在大地上。
长廊尽头出现了亮光。
在那束光芒里,女人温和柔美的脸庞带着笑,朝她伸出手,两只甜甜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姐姐,我来了。”
她缓缓降落在她手心。
光芒逐渐消失……
江虞睁开眼。
刺目的白,冰冷的白,到处都是白色,像梦境中的光线。她感觉自己被温暖包围,意识慢慢清醒。
耳边传来轻细的抽泣声,她艰难地转动脖子,视线下移。
程苏然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哭得压抑。
是她的女孩。
然然……
她想喊,喉咙像火燎一样痛,发不出声音。她又动了动手指,抽泣声戛然而止。
程苏然猛地抬起头,惊喜地望着她,“姐姐?”
两道目光无声地交汇。
江虞弯了弯嘴角,露出虚弱无力的笑容,可随后腹部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她皱起眉,表情极其痛苦。
欣喜没有持续太久,程苏然的心揪了起来,紧张地凑上前。“怎么了?”
江虞沙哑的喉咙发出一点气音:“痛……”
“我去叫护士。”程苏然抹掉眼泪,迅速起身出去。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
护士和值班医生过来做了检查,询问和交代了几句。江虞腹部的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只差那么一点点刺破肠子,不幸中的万幸,右手臂上是皮肉伤,不深但长,几乎整个右手肘都被纱布缠了起来。
春末夏初的季节,只要伤口不感染,痊愈便不会留下后遗症。
可是江虞疼得厉害,现在还不能喝水,吃不了止痛药,她只能硬扛。这种疼痛让她一遍遍想回想起停车场那一幕,想起白露疯癫的话语,狰狞的笑容……
她怕程苏然担心,极力克制着不表现出来,但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出卖了她。
“你都出汗了……”程苏然红着眼睛说,抽了张纸巾,小心地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是不是很疼?”
江虞轻轻吸着气,声若蚊呐:“没……没事……”
说完咬紧了牙关。
程苏然看着她强忍痛苦的样子,仿佛那一刀捅在自己身上,心也跟着疼了起来。她又去找医生,给江虞用上了镇痛泵。
直到疼痛缓解了,江虞忍得泛红的眼睛才慢慢褪色。
她努力扬起笑脸。
“然然……”
“嗯,我在。”程苏然握紧她的手。
“不用担心……我活得好好的呢……”江虞断断续续地说,沙哑的嗓子发音艰难,嘴唇都干得起了皮。
听着后半句,程苏然心如刀绞,真的活得好好的吗?一个人好好的怎么会躺在医院里,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眼眶泛酸,泪意又忍不住涌上来,但是想到江虞这么虚弱还要担心她难过,硬是憋了回去,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嗯,我知道,”她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田琳姐已经报警了,那个畜生肯定逃不掉的,你就安心休养,有我在,我陪着你。”
“别哭……”
“好,我不哭,你也别说话了,快睡觉,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喝水了。”
江虞喉咙滚动了一下,深深地望着她,舍不得闭上眼睛。
这么多年,耀眼过,失落过,历尽千帆,她的心终于能安然降落,不再漂泊流浪。她有家,有爱人,也不再是那个被嫌弃的小女孩。过往,统统不重要了。
“闭上眼睛。”程苏然伸出手,温柔小心地拂过她眼皮。
江虞顺从地闭了眼。
程苏然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下次你睁开眼睛看见的人还是我。”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安心。
江虞干涸的唇微微上扬。
待她呼吸渐渐均匀平稳,程苏然转过脸,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一边擦一边拿着杯子起身,装了一点温开水,又问护士要来几根棉签。
她用棉签蘸水,小心地点在江虞唇上,干涸的皮慢慢被滋润,有了光泽。
夜渐深。
小周为程苏然拿来了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程苏然让她回去,明天再来,自己在医院陪夜。旁边床位是空的,只要没有病人住进来,她就可以睡。
短短几个小时,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冷静下来,她才联系了助理和闻若弦,安排好工作上的事。
直至凌晨一点躺下。
关了灯,走廊黯弱的光线透进病房,四周一片静谧。程苏然睁眼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身边人深长的呼吸清晰可闻。
尽管身体很累了,大脑却无法静下来。
她想起多年前自己因伤住院……
那时候江虞也像现在的她一样夜夜守在她床边。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大腿,虽然肉眼看疤痕已经很淡了,但指尖仍能触碰到一点不平的凸起。她还记得,当时江虞有多自责,多在意,她也记得,今天等在抢救室外的自己有多害怕。
多害怕失去江虞。
备忘录里的文字在她眼前转啊转……
程苏然身体抽搐了一下,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有热泪从眼角滑下来。
她没有不喜欢吃华夫饼。
是那个时候的她,以为江虞依然把她当做卑微的金丝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亦不想再与江虞有过多牵扯。她说人的喜好和口味会变,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爱的人一直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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