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源刚输一局,正喝罚酒,没憋住半喷半呛,重咳好几声才缓回来。
“定情信物?”
沈思源很不给面子地又笑一声,“你不是给冰清玉洁把脑子烧坏了吧?那不是乔落接代言,品牌方送的,你和程濯一人一个,你仨定情?绝了,程濯,你那定情信物……”
沈思源笑着转头,门边已经没人影了。
“程濯呢?”
徐格:“聋了?抽烟。”
沈思源纳闷:“他这非去外头抽烟的毛病怎么搞出来的,能呛着谁了我想问。”
徐格拿下巴往门边点:“那你去问啊。”
沈思源正要起身,就听徐格起了个回忆的调子,“他吧,估计这会儿心情不好。”
“留学那会儿,他一心情不好就爱往唐人街那儿跑,见谁欺负同胞,比警察还管用,冲上去就是一顿往死里打,扭头还人人夸呢,这叫什么?合法暴力?”
沈思源:“……”
徐格给自己调了杯花里胡哨的软饮,抬手朝门廊一请:“你去啊。”
沈思源不动声色坐回去了。
“怎么就心情不好了,又是家里的事儿?不是现在他家里还能有什么事啊?”
“这谁知道啊。”
沈思源掏出手机,有秘密似的朝徐格招手,“你过来,我这儿有张照片给你看。”
徐格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新酒味道不对劲,他又兑了点柠檬汁在里头,手里捏着红心橄榄的梗,搅一搅酒液,早有预见地冷淡脸说:“又是曾老师那些大作?俗人一个,欣赏不来,彩虹屁你自个吹吧。”
沈思源本来兴致老高,抿住唇,深深无语。
最后嗤道:“你也配看?”
单方面嘲讽完,沈思源又说:“曾珥工作室来了一个新人,我那天去,迎面看见就愣住了!”
“惊为天人?”徐格终于肯挪动金贵的身子了,拖浆带水地侃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曾珥工作室新人都不放过?可以啊兄弟。”
沈思源翻个白眼,心说你跟乔落什么级别的青梅竹马,你徐格多少年贼心不死,又死灰复燃的,窝边草最后直接啃翻了,也好意思笑别人兔子不吃窝边草?
但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他懒得跟徐格争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把话引到正轨上,点开手机里的照片,递过去给徐格看。
“你说我都多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我第一眼就差三个字脱口而出。”
徐格看了照片,黑长直,平肩瘦背,穿黑色的棉质吊带裙,寡淡温和,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能叫人脑补背影主人说话举止一定都似凛春的风一般,柔净疏离。
徐格眼里有稍纵即逝的微光,嘴上还是非要欠上一句,“是吧,你忘女人的本事那是数一数二的。”
看够了,手机还给沈思源,徐格问:“濯哥哥看过没有?”
沈思源说:“没,去年他刚去美国还没几个月,我在常林新区最后一次看见孟听枝,被个姓高的富二代弄哭了,我当时立马跟他说,他打电话给我,你猜说什么?”
徐格不猜,只笑笑。
“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沈思源啧一声,耸耸肩:“绝了,他要是打算吃这口回头草,吱一声,咱就打着程濯朋友的旗号上去狠狠教训,小姑娘不最吃英雄救美这套?那不得感动死,这辈子非程濯不可,现在也不至于那妞半点消息也没有,就放圈子里一起玩嘛,养着呗,还能亏待了她啊,不知道程濯怎么想的。”
一通嘀咕完,沈思源一抬头,发现徐格端着杯软饮,用一种看傻x的眼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得沈思源心里发毛。
“笑屁,老子说的不是实话?”
“那姓高的是不是叫高俊阳?”
沈思源惊道:“你也知道?”
这事在程濯那儿碰了钉子后,沈思源就没跟旁人说了,毕竟当事人都已经分手翻篇置身事外说不要多管闲事。
徐格:“听我们家施杰说的。”
“你那安保队长,他知道?”
“知道,消息灵着呢,据说那孙子去美国出差被人打惨了,回来他老子身上那点漏税的破事就捅出来了,上头杀鸡儆猴,他家就当了这个,”徐格一副瞧人好戏的大爷样儿,欠欠地比了一个大拇指。
沈思源立马敏感起来:“在美国被人打了?”
徐格摊摊手。
沈思源:“他叫我不要多管闲事,他自己上?”
徐格:“就猜吧,反正我也不知道,”
沈思源低头,看桌上的车钥匙,车标下头挂个油皮小书,不值钱的小手工,几千万的车都换了,这东西还在。
程濯没有久待,从徐格那儿喝了两杯,就回了老宅,老爷子正经老年人作息,已经早早睡下。
进了院子,两侧廊上都静,只有门口特意留灯等他。
老保姆从饭厅热了汤,放一张竹编隔热垫,青花小盅端到他面前来。
“一入夏就胃口不好,可哪能晚饭什么都不吃,胃要出毛病。”
他按下那点闻到油腥的不适,没有说话的欲望,鼻子里没筋没骨地“嗯”一声,老实喝完才回了自己房。
第二天早上,没想到他舅舅舒斌的司机会来老宅接他,他提着车钥匙出门碰上,就没自己开车。
上了后座,车子先开去科技园把他舅舅接上,之后就往老城区畅通无阻地开去。
一路上,舅甥之间干巴巴地聊了两句。
舒斌透过后车镜看程濯那张始终没提起半点热情的脸,又搭话似的问了一句:“回老宅没休息好?”
程濯:“嗯。”
舒斌又好心地为他考虑起来,“你在枕春公馆不是有套别墅?之前不是还见你住那儿,真不习惯,独出来就是了。”
程濯:“太远了。”
舒斌绕到点子上去,从副驾回头说:“离会所不是挺近的,小濯,会所开业那天,你带几个朋友过来玩啊,放心,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项目。”
程濯唇边不冷不淡地扬了一分笑。
老城区拖了又拖的翻新,终于在十几年后重新动工,谭馥桥一带的老路被施工牌挡住,司机绕了两个路口,都没找到能进去的道。
舒斌也跟着着急。
老城区他没来过,也不熟悉地形,他想起来程濯以前读十四中,可能对这片熟,但他刚刚那个笑实在冷淡,好像就差挑明,行了,我也就只能敷衍你到这儿了。
待会儿还有需要他开金口的时候,舒斌就没再上赶着惹他不耐烦。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舒斌从车窗里朝前朝后都看了,临了,喊住一个旁边的年轻男人。
“你好,打扰了,我想问问,前面那路被封了,往长林巷那边怎么去呢?”
男人文质彬彬带着眼镜,顺舒斌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被封啊,拐了弯就能进去了,我前几天还开车过去的。”
“里头的路也封了,刚才已经去过了。”
“是吗?”男人将信将疑地扶了一下眼镜。
“是,车上有东西,下车不方便,赶时间去长林巷拜访人,你知道还有哪条路能绕过去吗?”
“我对这一带也不怎么熟。”
旁边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发出一声“欢迎下次光临”电动声响,原本爱莫能助的男人转过头,忽然扬起声音喊了一声:“枝枝!”
“你家住在桐花巷吧,长林巷怎么走啊,他们要过去,说路封了。”
程濯毫不关心封路的事,回国后这些天都睡眠不佳,他疲意沉沉地坐在后座假寐,那个指路男人和舒斌的对话,本来左耳进右耳出,半个音也碰不到他冷淡的思绪。
直到那个名字猝不及防地闯入耳中。
他猛然睁开耷拉着的眼皮,心跳加速,隔着一层茶黑的防窥玻璃,朝外看去。
第51章 雨水集 枝枝创业未半,而中道先花……
这世上有多少个zhizhi?可如同输入法留存的记忆, 他只记得一个枝枝,每当这两个叠音出现,所有信息都会迅速匹配上。
他眼里的热切, 不动声色藏在一片晦暗混沌里。
而车窗玻璃外, 便利店门口。
她穿着一身粉蓝碎花长裙, 方领阔袖, 极浓烈饱和的两种色调,碰撞融合出的浮艳被黑色宽封腰带妥帖系住, 腰线细得不堪一握。
听到人喊名字,她抬头,波浪般的长卷发顺肩线朝后去。
像是没听清男人刚刚具体说什么, 她蹙了蹙秀致的眉心,淡妆面容,宜喜宜嗔,是一种翻天覆地的好看。
他几乎不能移开目光。
隔窗盯住她脸上所有细小的表情神态,看着她的嘴唇随着回答动着。
如果他冷静下来,很容易就能通过口型看出她说的内容,但是此时此刻, 他根本冷静不下来,对于她在说什么也完全不在乎。
只有过程中,她和那个男人自然又亲密的互动,每分每秒地吊笞他的神经。
传话结束, 那男人从车窗边走回她身旁, 自然地从她手上接过一瓶酸奶,两人并肩往前,一边聊一边走。
舒斌听到想要的回答,合上车窗, 费劲地叹了一声麻烦。
司机在调头,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舒斌忍不住感慨说:“小濯,你那会儿在十四中读书是不是也这么麻烦?接送的车进不来吧?”
说完,舒斌才意识到要少搭话磨损这位金贵外甥的耐心,可话脱口,噤声已经来不及,他从后车镜里朝后带着小心地看一眼。
没有不耐烦。
他就跟没听到似的,或者是听到了什么别的,神情茫然,冷峻眉眼里有种像噩梦惊醒、不能回神的滞愕。
舒斌声音更小心了,试探着:“小濯?”
“没事,开车吧。”
他抬起眼,阳光打进来,寒潭倏然照进强光,过分明清,什么暗涌都不见了痕迹。
舒斌虽然不信“没事”这两个字,但也不知起因,不敢多问,只当这外甥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车子按刚刚的指路开进去。
终于畅通。
濯枝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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