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一时语噎,脸色也变得极为不好。
说好只谈风月,二位怎么说起国事来了?国师适时出言调解,对淮南王道:年轻人难免个性激进些,不似王爷思虑周全。望您不要跟乘风计较才好。
淮南王吸了口气压下怒意,道:自然。国师又笑吟吟对沐乘风说:从前你兵法学得最好,今日似乎失了水准,犯了急躁的大忌。
沐乘风微微垂头,抿紧了嘴不做辩驳。国师话锋一转:不过,你所言也不无道理,此事拖一天,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最好寻个折中又两全其美的办法。国师拈起面前蜜橘,慢条斯理剥皮,徐徐道:其实你们何必亲自去,不若请她来怎样?
橘子剥开后国师取出橘瓣,往内放入一枚蜜饯,又把橘皮合拢,做成完好无缝的模样。
引君入瓮,任她本事通天,也插翅难逃。
酒尽人散。沐乘风辞别国师与淮南王,自行走回安闲堂。安闲堂的牌匾已经换了,变作安贤堂,也许以后还会多一个郡马住处的称呼。
他走近空旷冷清的院子,看见秋千架随风摇曳,于是走了过去,伸手握住绳缆。
往日她就是坐在上面,笑着要他推秋千
你在想什么?
沐乘风一听这声音便收回了手,淡淡道:没什么。
嘉兰提着灯笼只身靠近,低着眉问:你在想她是不是?
沐乘风缓缓垂下眼角瞟她一眼,不动声色又挪开了目光,鼻腔似乎发出一声轻嗤。
嘉兰走近放下灯笼,坐上秋千揽住两侧,足尖一蹬慢悠悠荡了起来。同时抬眸对着沐乘风笑:推我一把。
沐乘风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她又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试一下你会不会帮我推,早料到了你不会的。
沐乘风缓缓转身:夜深了,郡主不该在此,让人看见有损清誉。
呵,什么清誉不清誉的,我不在乎。嘉兰仰头看着天上星空,嘴角在笑眼神却像在哭,看见月亮了吗?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当空明月,瑰丽、耀眼、令人瞩目,其实啊,我只是数不清的繁星里的一颗,灰扑扑的,根本不起眼
沐乘风看见她眼睛里映出点点星光,只听她似乎是漫不经心在说:你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改变吧。你认准的事,没有人可以更改。
沐乘风稍微有些警惕,道:桑海桑田风云变幻,没有什么亘古不变。
大概世间万物是不会变的,变的是人心。嘉兰扯了扯嘴角,骤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眼神坦荡锐利得如一把利剑。
京郊雪山赏梅,女皇问了我一句话,你记不记得?
嘉兰,忠孝两难全,你如何选择。
沐乘风清楚记得那日情形,可他否认了:不记得。
嘉兰一字一句重复当日的话:我首先是南楚的子民,然后才是郡主,才是淮南王之女,必要之时我会大义灭亲。沐乘风听她如此说,又想起她近来所为,不屑评价。
我幼年入宫,在王府的日子屈指可数,抚育我成人的是皇姑母,而非与我血脉相连的淮南王。父母兄弟,多么可笑的称谓!他们只是一群为了讨好皇帝而舍弃骨肉的豺狼,在他们眼里,权势与荣华是多么重要,为了长久保住这份殊荣,又或者站在权力的巅峰,他们能够出卖儿女、亲人、朋友。嘉兰鲜有的激愤,怒叱家族之后又露出无限悲凉怅惘,我憎恶他们,我从不认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姐妹。而我认定的母亲,至少我以为是母亲的那一位,早在五年前公主回宫之时,就已经死了。
她言语愈发凄怆:我曾发誓死也不会回来,回这里、回淮州、回到王府做淮南王之女可是最后,我却甘愿回来,协助我那野心勃勃的父王成事。你猜是为什么?
沐乘风默默摇头,原本坚决离去的心因为她这番剖白而停驻了片刻。
因为你啊。嘉兰仰着头,笑得如此凄美,我想讨厌你、恨你,甚至杀掉你可最后发现其实我舍不得你。父王许诺过把你给我,只要我帮他,你就是我的。
花架秋千烂漫,上面的人却魔怔迷惘。
我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会成为真正的公主,而且还有称心如意的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喵喵~大家想我木有?天寒地冻,码字手冷,大家注意保暖喂~~~
62、妻身碎骨
同样是从高峰上摔下来,有人想着再爬上去,有人却没有回头,只把这当作一场平凡际遇。经历过了,便不再有遗憾。
可惜嘉兰是第一种人。她心心念念不忘的,也许根本不是沐乘风其人,而是曾经至高无上的殊荣,甚至是那个欠缺已久的公主封号。她要的,是本该成为驸马的那个男人。
沐乘风看她略显魔障,漠然道:世事焉能都如你意。
嘉兰嗤笑:光是不如意也就罢了,但为什么事事都要逆我心意!你瞧瞧这里,银窗玉阶、绮纱罗帐,如此奢华的庭院却无我一席之地,就因为他们的相互防备与算计,我从皇姑母的掌上明珠沦为比王府庶女还不如的人。我母亲早早逝去,父王又迎了新王妃入府,满园的娇艳美人,迎来送往,人与人之间的更迭如此平常。唯一不变的,就是谁当了这里的主人,谁就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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