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府外观大气磅礴,两旁镇门的石狮子雕刻地栩栩如生,门框用了宫中赏赐的红玉漆,将那四根高高耸立的门柱显得格外威风凛凛,连牌匾比寻常皇子的定量大上许多,与太子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宽上几分。
京城近来政局颇为动荡,沉寂已久的六皇子自镇北将军明湛班师回朝后便开始发力,他如同一匹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雄师,在三个月中用尽各种手段,几乎把朝堂上政要高官,上至尚书下至知县全部大换血。
山雨来风满楼,现在就连普通的七岁小儿都知道——如今这庙堂之上,恐怕要变天了。
六皇子府内的茶室装点的雍雅清静,观其游龙画风的墙雕细节,却透出主人不凡的品味。六皇子与明湛此时面对面坐在茶室里,六皇子虽比不得明湛久经沙场练就的一番英明神武,但也是龙章凤姿的俊秀倜傥。他眉眼天生带着笑意,不说话的时候,唇角也会微微上钩,看起来温润如玉、人畜无害,背地里却是野心觊觎皇位,与权臣武将结盟,杀人不眨眼的主。
而现在,这位最近掀起腥风血雨的六皇子,却正在为明湛填茶,神态谦和。
“世人都知,锦上添易,雪中送炭难。在孤最艰难的时刻,是明将军伸出一只手将孤拉上岸。明将军能来助孤一臂之力,这份情谊,孤必当久记于心,不敢忘怀。”六皇子神情颇为真挚,感慨万千。
“曾经,孤也旁敲侧击过,试探将军是否愿意与孤一同行事。只不过当时将军的态度颇为坚决,孤只好作罢,事后还与幕僚详谈许久,都觉颇为可惜,若是这番大事有将军的参与,就算是行百步已走五十。”
面对六皇子的收买人心,明湛只是浅浅一笑。
“不敢当,六皇子严重了。六皇子乃真龙之子,智慧超群,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明湛与其他同僚皆深深笃信,殿下日后必将成大器也。明湛,只不过是择良木而栖。”
六皇子爽朗一笑,道:“明将军过谦了,此番行事若是没有将军手下这只漠北神兵,叫六郎如何能震慑朝臣,更莫说收买人心了。”
这些话都是官腔,伴君如伴虎,此言不假,待兵变事成,六皇子便是下一位帝君。看似毫无心机的一番推心置腹可能就是帝王心术的试探,明湛不敢乱接,心里对六皇子的评价又高上了许多。
六皇子口中含着进贡的蜀中绿茶,口齿噙香,心情大好,破天荒地与明湛聊起了私事。
“明将军,听说令夫人身怀六甲,最近就快生了?”
明湛一愣,冷峻的脸上情不自禁地荡出了一抹笑意,如同一缕晨光点亮了他的天空,连声音都透出几分甜意。
“是,内人怀胎快九月了,估摸着最近就快生了。”
六皇子贺喜道:“恭喜恭喜,真是贵府的大喜事!孤记得孤的第一个孩子降世时,也是兴奋地手舞足蹈,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小的一团长到这么高了。”六皇子的手比划到自己的腰间,谈起自己儿子时,神情多了几分自然平和。
“初为人父,着实要恭喜明将军了。若是没记错的话,令夫人的父亲便是……前年被革职抄家的宋尚书?”
明湛心头一凛,不露声色地收回唇角的笑意,认真地回到:“正是,内人曾是我的未婚妻,后来被宋府被抄后,被发配到漠北,差阳错下与她再重逢。”
六皇子放下茶杯,喟叹道:“好一对情深义重的患难夫妻。”
明湛的大拇指摸了摸虎口的老茧,斟酌了一下,终于开口谈到此行而来的目的。
“殿下,当初你我有言在先,若是我来助你,将来登临大宝之时,殿下要依我三个条件。现在,我想好了。”
六皇子也随之正色,道:“君子一诺自是作数,请讲。”
“第一,我要康宇郡王死。”
“可。”
“第二,我要为宋家平反,追封宋家。”
“可。”
“第三,我要漠北。”
听到这儿,六皇子眉头皱了起来。
“明将军,这恐怕……”
明湛眼神坚定,直勾勾地抬起头看着六皇子,清澈沉着的墨瞳中写着满满的志在必得。
六皇子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要用明湛这把宝剑,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而眼下正值兵变的关键时刻,他已经策划好了逼宫的全部过程,没有明湛军力支撑是万万行不通的。罢了罢了,就把漠北这块地给他吧,虽然大是大了点,但是全是黄沙也种不出金子来,拿这么块破地收服明湛这根硬骨头,也算是物尽其用。
“好吧,孤封你为威武公,赐漠北于你做封地。”
明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紧绷的俊颜终于露出一丝畅怀的笑容。
六皇子被讨了这么大一个好处,现在只觉得疼不已,也没有继续和他喝茶谈天的兴致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还没等六皇子下逐客令,明湛便识相地告辞了。
六皇子微眯双眸,目送着明湛离开。他又饮下一口茶,茶味有些苦涩,但却让人心安。就好像没有望的臣子,是不会让君王心安理得的重用的,只要他有所求,他才敢放心用他。
六皇子没有错过提起“夫人”二字时,明湛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
“哈哈……明湛啊明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将军啊,这么多年,终于叫孤找到了你的软肋了。”
六皇子摇着折扇,低笑着,喝光了盖碗里的最后一口茶。
明湛出了六皇子府,驾着马便回了自己的府宅。最近是青萝的预产期,他每次出门都紧张地心神难安,生怕错过了妻子生产的那一刻。
他今年二十九,再过一年便是而立之年了。同龄人的孩子都能读书作诗了,他却才讨了妻。回想当时的婚礼,虽然宏大,却也略显仓促,那时的他们才从漠北回京述职,刚到京城,青萝就觉得腹痛难受,请大夫一看才知道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他本想待一切尘埃落定,在宋家沉冤昭雪之后,把她风光迎娶进门,可青萝肚子都大了,只好先举办了婚事。明湛的父母都是宋父有私交的旧友,待青萝也像是亲女儿一样亲,婆媳关系融洽,倒是让他省了不少心思。
明湛进了将军府后,便急冲冲地寻找那抹让他挂念的身影。他到屋里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又到青萝喜欢去的凉亭找,这才发现青萝正坐在凉亭里,手里织着什么东西。
明湛轻手轻脚地过去,从背后搂住爱妻因为怀孕而丰腴的身躯。
“芷萱,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绣东西,别把眼睛看坏了。”
高大威猛的九尺男儿,说出的话却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湛哥哥,不碍事的,我就是手里闲的慌,像找些事儿来做。”青萝报以大大的笑脸,眉毛弯弯如新月,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的明湛身子骨都了一半。
明湛转而坐在她身边,指着她手里的布说道:“今天织的衣服,看这料子是给男孩子的吗?”
“恩,给我们的儿子织的。”青萝手中动作不停,散发着母光辉的脸,让明湛忍不住亲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青萝顿了一顿,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她也拿不稳,这只是一种神奇的第六感,总不好告诉他上辈子她和方幕远第一胎就生的儿子吧。
“反正……我知道,我肚子里就是儿子。”青萝放下针线,气鼓鼓地嘟起小嘴,面容红润,粉面桃腮,若不看她挺起的大肚皮,还以为是个还未出阁的少女。
“好,你说是儿子,就是儿子,都依你。”明湛爱死了她软软濡濡撒着娇的小模样,只想将她这幅娇羞媚态给吃干抹净。
青萝娇哼一声,得意一笑,这才罢休。在她怀孕的日子,明湛对她百依百顺,几乎要把她宠上天去了,什么都顺着她,生怕她有半点不开心,这番宠溺把她原本没有的小脾气都宠出来了。青萝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享受着冷面将军的体贴入微——这样的明湛,只在她才能拥有。
明湛把头放在青萝的肚子上,一边听着肚子里的动静,一边说着话:“今天我们的儿子有没有踢你肚子?”
青萝道:“没有呢,今天一直挺安分的。”
明湛轻抚着青萝鼓胀的肚皮,脸上表情格外温情。
两人依偎在凉亭里,青萝继续织着衣服,明湛便撑着头看着她。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青萝突然一声痛呼,感觉肚子里一阵绞痛,额头上泌出密密麻麻的细汗,霎时间疼地面部搐,软倒在明湛怀里。
“湛哥哥……快去……”快去叫产婆,我要生了!
明湛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一把抱起青萝,运气全身内力撒跑回一早就布置好的干净产房。他把青萝抱到床上躺好,转身立马就通知产婆过来。
青萝感觉宫搐,疼得要命,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一个劲地叫着疼,把本来就着急的明湛弄地满背上都是汗。
“芷萱再忍忍,产婆马上就来了……”明湛看见娇妻躺在床上疼痛难忍的模样,心被揪起似得一阵阵疼,恨不得自己去帮她受这份苦。
产婆来了,后面跟着一大群小丫鬟,有的端着热水,有的抱着布条,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让明湛微微安下了心。产婆让明湛到外面去等,明湛坚决不干,非要在里面陪着青萝。他拉着青萝的手,安抚着痛到麻木的妻子,心疼的嘴皮都止不住地哆嗦。
“啊——————湛哥哥——”
“疼——啊——疼啊………………”
“好疼,好疼…………啊————啊——”青萝放声尖叫,嗓子都快喊破了,叫到后来嘴里只剩下声嘶力竭的哭喊,那尖叫的声音太凄厉,比他听过的任何一个声音还要凄惨,让紧绷着神经的明湛一瞬间忍不住泪流满面。
“芷萱,湛哥哥在这儿,湛哥哥陪着你……”
这场突如其来的生产,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把青萝疼的死去活来,昏厥了两次又被疼醒。自己像是一块布,被撕裂了的痛感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感觉下已经疼到没有了知觉,到最后只剩下本能的顺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生下这个孩子,生下他。
每一个母亲生下孩子,都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幸好,母子平安。
“哇————”出生的婴儿在产婆的拍打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恭喜,恭喜将军!是个公子!”产婆喜笑颜开。
明湛却看也不看新出生的孩子,眼里只有躺在床上精疲力竭到昏睡的青萝。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理顺青萝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看着她憔悴的模样,眼角尚未褪去的泪水又逆流而上,浸湿了他的眼眶。一向坚韧如铁,有泪不轻弹的明湛,却在青萝看不见的时候,眼泪哗哗地流。
“辛苦你了,娘子。”
在睡梦中的青萝,回应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上传者有话说:这是之前的番外,既然作者这段时间停更,那我把之前的番外搬过来的。
·大将军的营妓未婚妻 番外1——喜得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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