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起初是打算选在外面的酒店办仪式的,后来雷缃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订婚当天想穿旗袍,穆言就接话说那不如在自家的中式别院办酒, 比外面更合气氛。转头问雷缃意见, 雷缃无可无不可, 就这么定下来了。
订婚日前两天, 雷缃莫名地发起低烧来, 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原因。症状说严重也不严重,只是头重脚轻, 浑身没有力气。穆言也曾问她是否要将订婚改期,她说不用。订婚当天, 她睡得迷糊,一大早上就被叫醒更衣上妆, 走完流程后, 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被送上了穆言的车子。
坐在车里,她觉得眼皮发沉, 干脆一路假寐,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牵着自己的手, 心里有些抗拒,轻轻挣了两下,没挣脱开。她觉得累了,不再抵抗, 等她醒来已经到了穆家别院。
下车后,随身的化妆师看了她两眼,提醒道:“新娘子的妆有些花了,去房间里补一补吧?”
雷缃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湿湿的,也不知梦里的泪几时流下的。
穆言用纸巾轻按掉她脸上的泪痕:“给你准备了专门的化妆间,我带你去。”
雷缃道:“你去招呼客人,让别人带我去就好了。”
穆言微笑道:“别人都比我忙,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负责的活,而我今天的任务就是陪好我的未婚妻。“
雷缃也不再客套,随他去了房间。
坐到镜前,化妆师开始着手为她补妆。见穆言还在房里不走,她问了一句:“你还有事?”
等她扑完腮红,他将化妆师请出了房间,说要和自己的未婚妻单独呆一会。
他走到她的身后,看着镜中人说:“缃缃,你真美。”
“谢谢。”雷缃心里其实有些抗拒他这么叫自己的小名,但时至今日,她对她却再也说不出口“不许叫我‘缃缃’”这样的话了。无论这桩婚事她接受得多么勉强,终究也是她自己选的,接受了就是接受了,再在无谓之处作梗添堵就显得太矫情了。
穆言拉开红木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巧的小首饰盒放到桌上。
“你看看,喜不喜欢?”
雷缃连打开的意愿都没有。
穆言微显尴尬,自己打开了盒盖,取出里面的一枚翡翠蝴蝶胸针来放到掌心递给她看。
她瞥了一眼:“水头不错。”
“配你今天的旗袍正好。”穆言柔声道。
“我已有了。”雷缃低头,视线落在自己旗袍衣襟处,那里原本应该别着一朵“福寿三多”的绒花胸针,如今却空荡无物。她倏然慌了神,一下子站起身在房间里疯了似转悠,后来干脆趴地寻找,房里没找到,又开了门打算一路找出去。
“你在找这个?”
雷缃闻声回头,看到自己苦苦寻找的那朵绒花被穆言捏在手中,先是一喜,待回过神来却又转成恼怒:“你趁我睡着拿下的?你怎么知道那是他送我的?”
“我去他店里时见过他做这种花。”穆言的语气有了几分经过克制却依然难以掩饰的火气,“我拿下它是因为,这和你今天身上的衣服实在不太相配。”
“还给我。”她的声音颤抖,眼神却凌厉,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穆言后退了几步,突然打开窗,把手里的绒花扔了出去。
雷缃气得发抖,扑到窗口恨不得立马翻下去。
“这是二楼!你清醒一点,摔得不巧就算不死也会断腿的!”穆言也被她的冲动吓得不轻,一把上前抱住她。
雷缃此刻已经没有理智了,边哭边笑道:“好呀,摔断腿好呀!摔成残废了和他正好成一对!”
她的话让穆言失了神,她趁他不备手上略松又要跳窗。穆言反应也快,挡在窗前拦了一把,雷缃改了主意,转身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楼下的草丛里没有绒花的影子,雷缃不死心地仍在四处张望,终于在小池塘里看到了已半沉下水的绒花。她伸手够不着,干脆趟水去捞。池塘虽浅,塘底也满是淤泥,她一脚踩下去就感觉打滑,幸好她会游泳,才没有出什么事故,一捞到绒花后便游上了岸。
当她浸在池塘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辰濡那天送她绒花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是第一次被扔下,所以没关系,会挺过去的。”
周围人的惊呼、嚎叫、求救声,她都没有听见。直到爬上岸边时,浑身湿漉漉的,被微寒的早春寒风一吹,才有了些许清醒。她看着所有人围过来,对着落汤鸡似的她表达担忧和关心,这一刻,她只想丢下他们所有人,跑开、跑得远远的
“去换身干净衣服吧,好在有多备几套衣服。”穆言走过来道。
说着,他想要伸手揽她入怀,却被她轻轻推开了:“已经弄脏一个,你就不要再沾上了。我自己换衣服就好。”
她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走出了房间。
穆言站在楼下。
雷缃心里一慌,但很快打定了主意,镇定下来。
“订婚戒指我留在房间里了。”
穆言的表情似乎带着一种早已预知的了然:“你决定了?”
“本来想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但现在能亲口和你说明白也很好。”
“你就这么见他吗?”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妆发都乱了。”
“没关系,他不在意的。”她说,“如果不是刚刚人太多,怕自己跑不掉,我从池塘里起来一身泥的时候就敢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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