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雨声,哭声,厮杀声。
整个成都像是被鲜血给重新洗礼了一遍,血水夹杂着雨水,不断地从城墙上滑下,既妖艳又诡异。在这片人间地狱中,生命失去了往日的高贵,变得廉价无比。蜀军和世军已经打了太多的交道,但他们从未像今天这样拼命过。不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从上到下全都杀红了眼。此时此刻,他们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心中仅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弄死眼前这帮龟孙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蜀军的劣势越来越大,伤亡也越来越多。很显然,在玩儿命这方面,还是世军略胜一筹。尽管蜀军占据着坚城之利,也顶不住世军的狂轰滥炸。杨铎见手下伤亡惨重,不得不将预备军也投入了战斗,但这些都是由新兵、民兵等组成的,战斗力参差不齐,又缺少训练和心理辅导,很多意志不坚定的人看见鲜血手脚就软了,怎么指望他们打仗?
在投石机和弩车的轰鸣声中,世军在慕容函的指挥下迅速整队,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早已摇摇欲坠的成都和蜀军终于顶不住了,望着爬上城墙、气势汹汹的世军,蜀军第一次开始全面溃败。
不论杨铎用什么办法,这些蜀兵都顾不上了,他们的心中战意已去,剩下的,只有胆怯和畏惧。眼看城墙就要失守,就在这紧要关头,蜀军的第一批援兵赶到了。
孟轲虽然贵为皇帝,但在此国难关头,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蜀军中的一份子。听闻前线战事吃力,孟轲不顾朝中众文武劝阻,亲率五千皇城禁军,赶来支援。这些人虽然平日里除了站岗就是搞搞皇家礼仪,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是真有一定战斗力的。皇城禁军代表的是皇家脸面,在挑选时都是择取各军精锐士卒。毕竟他们要保护皇帝和百官的安全,要都是些歪瓜裂枣,皇帝看了心里也不舒服啊。
皇帝陛下亲临战线,这对已经崩溃的蜀军将士们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在孟轲和杨铎的联手下,蜀军士气大振,一番激战后,竟将已经控制大半城墙的世军又给重新赶了回去!
仗打到这个地步,所有的阴谋阳谋都没用了,比的就是谁更硬。慕容函从蜀军的前后表现推断,蜀军中应该是有什么大人物前来督战了,否则他们的士气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为了胜利,慕容函也豁出去了,亲自走下帅位,来到前军,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擂起战鼓。
慕容函老了,虽然他不承认,但他的确老了。老到还没多挥几下鼓槌,就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慕容函还是紧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背负着的是什么。在苍劲有力的战鼓声中,世军攻城队重新集结完毕,咆哮着对成都发起了进攻。
无休止的进攻,拖垮的不仅仅是蜀军,还有成都城。但两者不同的是,士气可以恢复,城墙却不行。蜀军人数本就处于劣势,总不能一边守城,一边还分出人去修补城墙吧?终于,在世军的齐心协力下,城门率先告破。
”陛下!城门失守了!请速速撤回皇城!“杨铎奋力砍倒一名世兵,快步来到孟轲身边,大声喊到。
”那你那你怎么办?“孟轲有惊无险的避开了一支冷箭,”孤是蜀国的皇帝!此等关头,岂能龟缩在皇城中?坐视尔等战死?“
”来人!“杨铎懒得和孟轲废话,直接对一旁的禁军将领招呼道,”把陛下带回皇城!快!“
”末将遵命!“禁军将领此时也顾不上孟轲愿不愿意了,直接带着人架起孟轲就跑。看现在的情况,城墙随时都有失守的可能,皇帝陛下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等孟轲等人撤退后,杨铎才将城墙上的防务交给了副将,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卫队赶到了城门处,与试图一举冲入城中的世军展开了鏖战。但失去了坚城、来到了平地上,蜀军哪里是世军的对手?世军骑兵冲了几次,杨铎所率的蜀军就如同割麦子般的倒下了一大片。
望着不远处正在准备新一轮冲锋的世军骑兵,杨铎苦涩的咽了咽唾沫。他身后仅剩下不到百人了,其余部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赶来支援。可能他们也在激战中,也可能杨铎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这道防线,一直到援军的到来。
尽管他知道,现在的成都城中,可能已经没有援军了。
”杀!!“
听着耳边响起的喊杀声,杨铎拿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准备面对世军铁骑的冲锋。但等他抹完脸、重新正视前方的时候,突然惊奇的发现,对面根本没有发起进攻。
世军没动,那喊杀声是从哪儿来的?
世军同样也一脸懵逼,面面相觑。难道其他城门的弟兄已经攻破了城墙,特地赶来支援了?
喊杀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更近了!杨铎与蜀兵们循声回头望去,只见手持扁担菜刀的成都百姓们正气势汹汹的向这里赶来,为首的几个壮汉看见杨铎满身血污,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他们就发出了一声怒吼
”敢伤咱们的杨将军!?乡亲们,和他们拼了!“
”弓弩手准备!“看着操着菜刀奔自己来的蜀国百姓,负责指挥这支世军的慕容宝在短暂的吃惊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大手一挥,”放!“
”嗖嗖嗖!“随着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箭脱弦声,冲在最前面的百姓们顿时倒下去了一大片。杨铎见状,急忙拿起盾牌,一边快步上前将百姓挡在身后,一边大吼道”众将士听令!保护百姓撤退!“
”遵命!“百十名蜀军齐齐上前,用盾牌替后面的百姓挡住了箭雨。对这些百姓,杨铎心中是又感激又焦急,感激的是在经过如同黑暗般的一段日子后,总算有一件能让他感到欣慰的事了;焦急的是,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士兵了,如何能保护他们?
”杨锣,听好了,你带上所有人,立刻护送这些百姓离开!“杨铎回头对自己的亲卫吩咐道,”这里由我先拖着,你们护送百姓撤退后,立刻去其他地方讨援兵!“
”将军我们不走!“
”将军我们要和你共同赴死!“
”俺们不怕死!将军,让俺们留下吧!“
望着这一张张质朴的脸庞,杨铎第一次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大敌当前,绝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强忍着眼泪,低声劝到”诸位,我杨铎何德何能,能值得你们如此赤诚相待!但请诸位听某一言,杨铎生于军旅,就算战死沙场,那也是一种极好的归宿!但你们不同,你们不是士兵,我绝不能让你们去赴死!如果诸位还认我这个将军,请诸位速速撤去吧。算我求你们了!“
说罢,杨铎深深的向着众人作了一辑。世军战马的嘶鸣声在他耳中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杨铎抬起头来,见百姓们还是犹犹豫豫的不肯离开,顿时怒了,猛地抬起佩剑,在面前的空气虚挥了记下,大吼道”走啊!快走!这是本将的将令!尔等胆敢不从?再不退,休怪本将无情!“
在几近暴躁的杨铎面前,这些百姓终于开始转过身去、缓缓后退。杨锣带着负伤的蜀兵负责殿后撤退,城门口,只剩下了杨铎孤零零的一个人。
”杨元帅,杂事处理完了吗?“慕容宝复杂的望着徐徐撤退的百姓,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丝敬佩。
”多谢将军了,接下来,照你们世国的习惯,是不是该劝降了?“杨铎冲慕容宝拱了拱手。自然知道慕容宝是在故意等他,否则他早就发起进攻了,还会给他废话的时间?
”呵,杨元帅说笑了,“慕容宝轻笑着摇了摇头,”劝降,对杨元帅来说,是种侮辱。你还不知道吧,早在开战前夕,我家陛下就有旨意到此,不知杨元帅有没有兴趣听听啊?“
”哦?世皇能有如此雅兴,给一个将死之人下旨?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陛下有旨,“慕容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杨铎,若为友,孤敬之;若为敌,孤敬之、亦惜之。元帅赤胆忠心,心念国家天下,实乃大丈夫也!此等人若劝降,必不可行。尔等切记,万不可辱没杨元帅!待其死后,以蜀国大将军、世国王爵之礼厚葬,允百姓朝官祭拜,于成都、江州两地修筑庙宇、刻碑立传,以供后世瞻仰!“
”多谢世皇陛下了,“杨铎听了,沉默了好久,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陈国灭亡的时候,我就知道,蜀国最终难逃一败。仅蜀中一地,怎能和诺大天下相抗?只不过,我还是心怀幻想,想凭一己之力,打出一片天来。现在看来蜀地战火纷飞,百姓民不聊生,最大的罪人,还是我等啊。“
”杨元帅,可还有什么遗愿吗?“
”有“杨铎点点头,”两个遗愿。第一,放过城中的百姓。“
”那是自然,“慕容宝一口答应,”慕容宝可在此对天发誓,只要城中的百姓安分守己、不触犯国家法律,我世军绝不妄动一人!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好第二个,“杨铎指了指身后,”请将军善待朝中百官和投降的蜀军将士们。“
”好,杨元帅所请,本将全部答应!“慕容宝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听闻杨元帅与蜀皇孟轲关系不浅,怎么不为他求求情呢?“
”呵!将军多虑了,“杨铎笑着摇摇头,”孟轲不仅是我的天子,更是我的老师。我清楚他,破城之后,他必会以死殉国,求不求请,都无用了。“
”原来如此。那杨元帅,你是自己上路,还是“
”这种事情,不用劳烦你们,“杨铎将佩剑搭上脖颈,死死地盯着慕容宝,”别忘了你们的誓言,若你妄伤我蜀中百姓一人,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请杨元帅放心,慕容宝,必不负诺!“
”多谢“杨铎持剑的臂膀猛地一动,利剑便划开了他的脖颈。杨铎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在最后一刻,他望着已经放晴的天空,突然想起,上一次天空如此清澈的时候,好像还是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自己在干什么来着?抱着这一疑问,杨铎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将军,没气了!“几名世兵小心翼翼的来到杨铎身边,探了探鼻息,回头大声汇报到。
”传令下去,三军进城!夺下成都!“慕容宝拿剑指着杨铎的尸体,同时又下了一连串的军令,”代传天子令!任何人,不论官职大小、将位高低,敢于践踏杨铎元帅灵躯者,立斩!所有将士从杨元帅灵躯两侧入城,中间的路给我空出来!入城之后,胆敢伤百姓一人者,亦斩!“
”诺!“
”大世尊武二十一年一月末,晋阳王挥师攻取成都。杨元帅铎奋战数日,战功赫赫,三军难望其项背。于成都东城门力战不支,自刎以殉国。死时年仅三十九岁。战后,追封蜀国大将军、忠义王。以大世王爵之礼厚葬于江州。并由世国国库特别拨款,于成都、江州两处修建庙宇,刻碑立传,以供后人铭记瞻仰。“——《大世录·忠臣志·杨铎传》
第256章:破成都将军百战死,战火熄天下挽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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