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沓钞票,并一个打火机,塞进她掌心里。他推开她,扭过脸,目光清清明明,轻轻地说,“你长得有点像我师姐。”少年毫不留情地挣开她,“别干这行了。”
两个人走得很慢,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落下扭成一团又松开的影。一抹黑影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前面那老汉扭过头来。少年就斜倚在墙上,一只手揣着口袋,一只手抽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眸子在黑暗中,鹰隼一样的亮。
让人这么盯着,二人心里发毛。老汉就朝那煞风景的影子吐了口唾沫,骂了句脏话,向前加快脚步。
脚步声凌乱,再回头一看,那竖长的影子还跟着,他们快他也快。
他骤然一停,女人拉住他衣角,不愿生事,那老汉却不愿在女伴前丢了面子,拂开她的手:“看什么看,我骂你,听到没有?”
“啊”的一声惨呼,并凌乱的风声,女人的尖叫,人影乱晃,再睁开眼时脸已经被人磕在冰凉的马路上,吃了一嘴苦涩砂砾,胸口剧痛,阵阵血气往上翻。
“你……你怎么打人?”
高跟鞋的声音急促地响起,由近及远。少年蹲在旁边,一手将老汉双手反剪在背后,一手揪着他的寸头,闻声回头一瞧,原是那打扮暴露的女人趁机撒腿跑走在了夜色中。
他也随她跑走,只是含着抹蔫坏的笑问:“刘大富,是你吗?”
“……”沥青的马路,白漆的斑马线,像打褶的水面,映着红彤彤的孤单红灯。
“是……是我。”刘大富昂了昂头,又叫喊起来,“你是谁啊?老马头叫你来的?王八羔子狗娘养的,老子都说了这个月底就还他……”
“光嫖不够,还赌呢?”少年笑,“你老婆入土才几个月啊?”
刘大富打了个哆嗦,连挣扎都忘了:“你不是打手,那到底是谁啊?”
“骗来的钱花起来爽快吗?”
“胡说什么!我们从来没骗过钱……”话音未落,又被按下脑袋去。
肖子烈单手展开一张纸,慢悠悠地问:“玉兰厂到纺织城,夫妻本是同林鸟,你怎么游说洪小莲只牺牲她自己的,教教我?”
“……”刘大富瞪着眼睛,老牛样喘着粗气,似乎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头发又被狠狠人揪起来,头皮撕裂般地锐痛。
“你们还有个儿子叫刘吉祥,今年二十三了,人呢?”
刘大富听到“刘吉祥”三个字,闭着眼睛大喊大叫起来:“我不知道他在哪,早就断了联系啊!”
“胡扯。”
“没骗你啊!”刘大富鼻子和脸通红,哭腔都带上了,“小兔崽子,好吃懒做,就知道问他爸他妈要钱,他妈死了他也不悔改呀!我就知道他个坏逼玩意,还好当初把钱分了,再不来往,现在他在外头欠了钱咋还有脸……咋还有脸再来找我啊?”
刘大富认定今天是因为儿子欠债才挨了打,恨得“砰砰”地拿拳头砸地。
肖子烈冷眼看着,待老汉累得锤不动了,死鱼一样趴在地上喘气,将他的脑袋揪起来,把那张打印出来李梦梦的彩照拍在他脸上:“认识她吗?”
刘大富打眼一看,照片上穿的漂漂亮亮、浓妆艳抹的一个小女孩,打扮得仙女一样,赶紧移开眼睛。
涨红了脸一叠声道:“不认得,不认得。我,我就是嫖,就在巷子里……我不可能找这种啊。”
肖子烈揪着他的领子喝:“仔细看!”
让他一吼,刘大富更是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看了半天,似乎定下神,嘴巴慢慢张开,半晌才出了声:“是——儿媳妇?”
*
天蒙蒙亮时,盛君殊的车开进八里村。
清河气候适宜,润泽的小雨打湿了村里新修的大路,两边都是土黄的田垄,在远处是一排排新修的三层小楼,刷着白漆。视野极其开阔。
雨刮器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去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点,玻璃上隐约映出盛君殊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还有副驾女孩挂着耳机线的侧脸。
“李梦梦是刘吉祥三年前的女朋友。”
“网上论坛认识,李梦梦说自己是高干子弟,家里有钱。刘吉祥觉得能钓到条件这么好的女朋友很得意,拿着照片到处炫耀,酒局吹牛说他们已经见过面,亲过嘴,睡过觉,板上钉钉。”
盛君殊转了一下方向盘,拐到了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刘吉祥人在哪?”
“洪小莲死了半年,刘吉祥嫌他爹干涉他用钱,和他爹分掉了家里的积蓄,一人各五十万,然后就出走打工,没再回来过。”
肖子烈的声音从蓝牙耳机另一端传出,懒洋洋的,有些失真,“师兄,你觉不觉得我们有点寸,老是差一步。”
土路上留下了泥泞翻起的轮胎印,盛君殊嗯了一声,车子刹在了路边。
窗外是一栋三层坡顶小楼。
小楼上贴着白瓷片,挂着红福字,福字有些旧,让雨淋出了道道红泪。外间小院围着,院子里一层土,屋檐下斜靠着杂物和大扫帚,院子外还种着高低不齐的黄杨树。
刘大富家里在村里本来算赤贫,一家五口挤在五十年代的土胚屋。但恰好那时洪小莲伤了一只眼睛,拿了二十万赔款,在那个年代,算是一笔大钱,他们家有了一栋相当体面的房子。
村主任哈着白气一溜小跑过来,叩了叩车窗:“盛总来了?先到村委会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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