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排座位,坐满了小孩子,座位上堆着背包、衣服、保温壶,以及各种颜色的卡通小毯子,有的拖垂在地上,高高的架子上挂着液体和软管,一个孩子忽然啼哭起来,家长小声地哄。
这是儿科的输液大厅。
衡南瞪着截断在半中央的脚印。
目光扫过座位上几十个正在输液的小孩子,他们有的睡着,有的醒着,在看动画片,有的吮着手指发呆。
——这里面,哪一个是它?
“你找谁呀?”
年轻的姑娘,身上气息太凉,伫立在大厅里,眼神冷冰冰地看过每一排,一个家长忍不住警惕。
“哎,你找谁啊。”
衡南回神,看了眼他孩子的液体,“快打完了。”她沙哑地顺口说。
“哎?哎,护士……换药!”家长的精力马上被这件更紧急的事占据,忙举起吊瓶来。
衡南穿梭孩童的哭闹、低语、梦话和叫嚷中,无数道童稚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纷乱的世界,她从这纷乱荒诞的世界中经过,输液管内液体的滴落是另外一道有规律、如同敲木鱼走针的声音,有的快,有的慢,滴滴答答。
她的步子停住,福至心灵地扭过头去。
向上看,输液瓶内液体还有大半瓶,可是药水却不再滴落了。
管子内壁凝满细小水珠,竟然……全是空气。
衡南赫然扭头,座位上的小女孩睁着眼睛,吮着手指,黑黑的大眼睛,正安静地与她对视。
图图?
衡南一把将图图抱了起来,
三岁的小孩,异常的沉,明明是一个孩子,却好像有两个孩子的重量。
徐云云的孩子。此刻妈妈不在,乖巧地趴在陌生姐姐的肩膀上。
衡南抱着她上下颠着,眼睫慢慢垂下,毫无征兆地,猛地拔去了她手上的针头,一张符纸重重拍在她肩膀上!
那瞬间,仿佛有一道气从图图身上冲出,灯管“砰”地爆开。
盛君殊冲进输液大厅时,里面尖叫一片,尖叫主要来源于家长,他们仰着头,惊慌失措地看着天花板,顶灯一边明,一边暗了,坏掉的灯“滋滋”作响,持续频闪。
更诡异的是,夏天才开的吊扇,正在疯狂转动,发出“呼呼”的声响,病例、毯子和薄衣服都被吹得四处乱跑,风袭击着发顶。
一个家长去搬旋钮,旋钮却整个儿掉在了他手心,衡南仰着头,看见极速旋转的吊扇上,坐着一道柠檬黄的影子。
“嘻嘻……”
笑声很快顿住。盛君殊手上灵符,染了肩上一簇火,感知阴气的方向,大致判断了一下,拖着火尾丢向了电扇。
盛君殊看不到,却丢得极准,衡南看见那道影子落下来,摔在铁皮柜子上,撞出一声巨响,它在灵符的追逐下发出啸叫,钻进了护士台的玻璃窗口。
玻璃“哗啦”一下碎裂,灵符烧到尽头,天师对冤鬼的恐吓也就结束,灵符和碎玻璃渣一起落在台子上,成了一簇灰。
衡南忽然注意到护士台上摆着的、原本写清了换药说明的小黑板上,花边装饰内,变成这样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体。
“鬼娃娃的传说:”
“在医院死掉的鬼娃娃是很可怜的!她不喜欢梳妆,请不要让她穿上漂亮的衣服。”
“……”
她慢慢地将昏睡的图图放在座位上。
黄色的人影?
黑眼睛的洋娃娃,黄色的裙子。
再向前……徐舟在马路尽头看到的人影。
“你知道为什么我当时觉得一定是撞到了人吗? ”
“我看见黄色的荷叶领,就是做衣服的那种带褶的领子,倒翻下来半盖在脸上,被风吹得像海浪一样抖动。”
第73章 心愿(五)
“你真没有撞过人?”
“绝对没有。”徐舟抬起绷带包裹的右臂,“我发誓,我出过的最大的事故是倒车剐蹭,绝对没有撞过人。”
衡南呼了口气。
徐云云面色灰败地看着熟睡的图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过的护士,递给她一张血液检验单,徐云云一看就急了:“都打了六天头孢了,白细胞怎么还是这么高。”
护士只能说:“这得问问医生。”
徐云云就不吭声了,顶着蔫黄瓜似的一张脸,只自己生闷气。
徐舟说:“姐,小孩生病都这样,我小时候不是也……”
“你懂什么。”
徐舟尴尬地挠了下头,小心翼翼地从底下窥探她的脸:“姐,你最近脾气真的有点大。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侧眼观察衡南的脸色,也是一片阴沉,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周旋,别提多痛苦了,他赶紧向衡南保证,“——我姐肯定有什么心事。”
两边讨好的结果很不妙。徐云云瞪他,衡南又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停了停:“天冷了,让你女儿多烧几天,暖和。”
“你等一下。”徐云云沙哑地叫她,冷然在包里翻钱包,“不就买符吗,要多少?”
徐舟赶紧按住她的手:“这、这哪儿是铜臭能解决的问题,大师之所以为大师,都讲究缘法……”
“说得对。”衡南瞥了一眼图图身上盖的那条蓝色毛巾毯,毯子上还印着医院的红字,是儿科发的免费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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