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那个气势汹汹的背影,转而问银城:“这个大小姐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凶。”银城扶着额头,说:“她就是天帝跟侧妃生的那个古岚公主。自小恃宠而骄惯了,她说什么你别见怪。”我记得之前偷听父王跟鸟族君主谈话时,鸟族君主谈起过这个古岚公主。天帝膝下唯一的女娃,那自然是宠上加宠,被宠坏了脾气也是情理之中。“她为何对我敌意这么大,难不成她是嫉妒与你有婚约的是我而不是她吗?”银城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这么回事,毕竟之前她搬出天帝来想与我鸟族联姻都被我拒绝了,我是断不会娶这种嚣张跋扈的女子作妻室的。”我噗嗤笑了出来,“那你大可以把她纳个侧房,也算达到联姻的目的了。”“我银城娶妻只遵循一夫一妻,妻妾成群那是他人的作为,跟我无关。”银城说此话时的表情很认真,以致于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我此时的面红耳赤。我无意间看到他床帐上的珍珠,忽然记了起来,掏出那颗原本就是向他借来的锁魂珠,递给银城道:“呐,我已经用完了,帮了我大忙,多谢你拱手相借。”银城接过珠子,“原本还筹划着你要是忘记还我,日后我就多了个理由去青丘找你。既然这个理由已经没了,那我只能再费费精力想个其他的理由了。”
古岚在体和殿的闹腾终是被传了出来,两族君主再三思虑,觉得古岚是我与银城婚约的莫大隐患。毕竟作为一个求亲被拒的蛮横公主,若是因我与银城成亲受刺激而干出什么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很难收场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与银城的亲事被提前到了下个月份。我与银城的意思也是成亲了,便也没了那么些顾虑,便默认了。我照顾了银城好些时日,再回到青丘时,第一眼见的,便是晏温。“为了免去我这个威胁而提前了婚期,你就这么怨恨我吗?”我还在因为他卑鄙地去袭击银城而不想搭理他,径直要走,被他拉住了胳膊。“银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说话算话,你袭击银城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我不在乎,要我去鸟族承认我的罪行也好,让我跟君主君后负罪也罢,我想要的只是你能像看待风银城一样看待我。”我转身看着他,“你依旧是我的青梅竹马,还是我最敬重的兄长,这是永远不会变的。”“我不想要当你的兄长。”他露出近乎苛求的目光,“我爱你爱了好几十万年的光阴,是我陪你熬过一次次历劫后的苦痛,是我陪你度过一天天的喜怒哀乐,如今我却比不上只跟你几面之缘的风银城。”“缘分这种事,岂是我们可以随意驾驭的。”我轻轻地抽回我的手,“晏温,你若真的在意我,就不要再去伤害银城。我依然还会像以前那样待你,你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兄长,能得到你的祝福比任何人的都要强。”晏温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半晌,他突然笑的歇斯底里,我看着他噙满泪水的眸子里饱含着深沉的绝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果然,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缘分这东西,不经意会错过,太认真会难过。生命中的许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刻意强求的得不到,而不曾被期待的往往会不期而至。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殿里,正遇上摇着扇子坐在椅子上等我回来的国师,“晏温那混小子又说了些不该说的吧。”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您都知道了啊...”国师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笑的云淡风轻,“凡事都有定数的,不能强求。不用理那个混小子,等他自己想开了,这茬也就过去了。”说罢,他合上了扇子,“给银城公子治内伤,修为耗不少吧。”“真是啥都瞒不住您啊,不愧是青丘的神算。”“油嘴滑舌。你有这捧人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再牵个姻缘涨涨修为,不然你这多亏啊,明明之前那两个姻缘涨的修为还挺可观的。”
我觉得忙碌起来也正好能分散一下这些烦心事,遂摊开那熟悉的姻缘簿,一一过滤了一番,我指了指其中一条,“‘希望阿骆能永生永世爱燕绥’,怎么感觉这么生硬刻意呢。”我的直觉虽然告诉我这个姻缘估计不好牵,但好奇心使得我还是选择了这个。我摊开了姻缘簿,朝着墙壁投射出幻境。
幻境展开,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一砖一瓦都展示着皇室的威严。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正坐在屋檐下,开心地玩弄着一个布娃娃。小姑娘脸庞稚嫩可爱,但一头银发与这个娇嫩的身躯看起来截然不符。她的周围没有人陪伴,偶尔有丫鬟进来送吃食,也是低着头赶紧放下东西就走,似乎在这个小姑娘身边多一分停留都是要命的事情。所有人似乎都相当忌惮这个年纪幼小的小姑娘。我看着小姑娘洁白如雪的银发,便能猜到人们惧怕她的原因。人类永远都忌惮与自己不一样的存在,无论是实力还是面貌。
画面一转,屋外是纷飞的大雪,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银发不仅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如同皎洁的月光,衬得她肤色晶莹,秀美绝俗。“宁儿。”女子听到这声呼唤转过身,看到那个尊为帝王的男人,高兴地边喊着父亲边跑上前去钻进男子的怀里。男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宁儿每日都有乖乖吃饭。”“宁儿真乖,好久没听父王讲故事了吧,来,父王给你讲故事。”
于是大雪纷飞中,男子抱着这个唤名馨宁的小姑娘,望着纷飞的雪花,柔声讲着故事。讲完以后,馨宁仰起小脸说:“父王,为什么连故事里的小女孩都有母亲,我却没有呢。”男子身形一顿,我看到他眼中流露的哀伤,“宁儿有母亲的,宁儿的母亲是整个燕国最美最温柔的女子。只是宁儿的母亲,去到很远的地方了。”“那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男子湿润了眼眶,但还是笑的很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说:“等宁儿长大了,宁儿的母亲就回来了。”
自那日起,馨宁每天都坐在檐下,期盼着自己能快快长大。春去秋来,馨宁没有等来她素未谋面的母亲,迎来的却是被迫的成长以及四面八方的蜚语。也是这些带着些许真实的流言,馨宁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魅,自己的银发是继承了母亲,而母亲因为诞下了自己而香消玉殒。魅很少能诞下子嗣,就算是能顺利分娩那也是以命换命,生下了孩子就代表着自己的命数将尽。宫里人尽皆传魅会带来厄运,是因为他们的皇上不顾朝臣反对执意迎娶馨宁母亲的当日,燕国迎来了难得的旱灾,馨宁诞生当日,燕国攻打边国失利,传来败兵的噩耗。一切不幸的事情就这么巧合地与这两个无辜的女人联系在一起。馨宁虽然不知道魅是什么,但她能察觉到周围人害怕自己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也和母亲一样,虽然玉貌花容,但却是个魅,是会招来不幸的存在。
这天是燕国很重要的庆典,王室贵族纷纷赶往皇室的庙宇前去叩拜祈福。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意,馨宁的马车出了问题,马匹仿佛受惊般横冲直撞,一路狂奔进了深林。馨宁害怕地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然而忽然听到了马匹的嘶鸣,马车不再晃动颠簸。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帘子,馨宁看到了一张属于男子的俊美脸庞。“姑娘莫怕。”他开口的声音也磁性温柔,馨宁愣了半天,才缓缓向他伸出手,在男子的搀扶下走出了轿子。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大树,这里应该是树林的深处。马匹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这就是马车能停下来的原因。男子将沾血的长剑擦拭干净,便扭头问立在一边的馨宁:“姑娘家在何处,我送姑娘回去。”“你不害怕我吗?”男子明显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他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呢。”“宫里人人都怕我,都说我是魅怪之女,说我的银发会跟我的母亲一样带来厄运不详。除了父亲,人人都躲着我,为什么你不害怕呢。”男子闻言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你的银发是父母赐给你最宝贵的恩赐,别人怕你躲你是因为他们没有你这般的容色绝丽而嫉妒你,切不可因为他人的言语而迷失了自己。”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喊馨宁的嘈杂声音,是王宫的侍卫奉命来寻走失的公主。“看来有人来寻你了,不需要我送你了。”男子笑盈盈地转身要走,被馨宁拉住了衣袖,“你是第一个除了父王以外不怕我的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男子想了想,启唇道:“祁渊,我叫祁渊。”
从此,馨宁爱上了自己与众不同的银发,也记住了那个叫祁渊的男子。爱意的萌生可能是因为男子的容貌出众,也可能是因为他不但不害怕自己,反而还夸了自己容色绝丽。
不知过了多少年,邹国大军来犯,燕国誓死捍卫国土却奈何兵力差距太大,只能像折翅的纸鸢般任人宰割,邹国兵马很快就杀进了王城。君王选择与国同觞,在王座上举剑自刎。一时间国无君主,群臣倒戈,宣告了燕国的终结。士兵们搜刮王宫,上交了大量的奇珍异宝,还有手足无措的馨宁。当馨宁看到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邹国将军,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祁渊时,她那颗因为国破家亡而悲愤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祁渊见到馨宁也因为她那一头的银发而认出了她,似乎很诧异她竟然会是敌国的公主。“带上她吧,一个小姑娘造成不了威胁。”于是馨宁便跟随着这个男人踏上了通往邹国的路程。
祁渊觉得她可怜,便将她带回了府里。馨宁满心欢喜,觉得祁渊一定也牵挂着自己,但她开心地跟着祁渊进府后,却见到了祁渊明媒正娶的妻子燕绥。
馨宁没有看错人,这个男人在感情上秉承着从一而终情比金坚的理论,但这个和他相濡以沫的人却不是馨宁。馨宁的银发使得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作为正室的燕绥虽也忌惮她,但作为正室,总要拿出作为正室的威严。她多次旁敲侧击地问祁渊该如何处理这个敌国的公主,祁渊觉得他跟这个小姑娘挺有缘分,而且她也已经无家可归,便打算收留在府里照顾着,还能陪燕绥解解闷。他的想法固然是美好,但一山向来不容二虎,燕绥觉得馨宁的存在对自己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再加上馨宁年轻貌美,性格也乖巧沉静,燕绥每天都生怕这个女人会有朝一日抢走自己的丈夫。
此后的生活,只有祁渊在的时候,馨宁的生活才算温馨,一旦祁渊走了,燕绥是不允许馨宁擅自踏出房门的,馨宁的囚禁生活从燕国换到了邹国。燕绥多次警告馨宁,若是敢跟祁渊诉苦,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祁渊。这种警告对于馨宁来说很有用,她每次见到祁渊都没有谈起过自己的禁足。她小心翼翼地守护在祁渊的身边,生怕一不小心就再也见不到他。
府里多了个无名无分的女人,说出去对于祁渊的名声来讲不太好听。祁渊的手下多次提议,这个敌国的公主虽然生得异端,但容貌倾城,而且无父无母的成起亲来也便捷不少,不如收作侧室占个名分,既不耽误祁渊与正室的恩恩爱爱,也会让旁人觉得祁渊心胸宽厚,能赐敌国的公主一个名分。祁渊觉得这个建议很合适,便苦口婆心说服了燕绥,挑了个吉日将馨宁娶了进来。这一举动无疑更让燕绥觉得馨宁是个威胁,但这种担惊受怕很快就打消了。燕绥多日不喜进食,频繁呕吐,医师来了一趟骆府,便宣告了骆夫人已经怀胎三月的喜讯。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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