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的脸色很黑。
这是当然的,伏黑惠想。
“不出吗?”
“……”
那么——
“这次,是我先登顶了。”伏黑惠将手里的五张牌排在小圆桌上:【天国阶梯】59,最后的手牌——先一步抵达对局终点的,是伏黑惠。
神田从鼻子里面发出很大的一声怒哼,以一种让人怀疑他要将桌板戳个洞的气势,将手里的牌重重扔在桌面上——伏黑惠瞟了一眼,多为未成串的单牌【愚者】和【双子】,拿得出手的牌组只有两个【神圣叁角】10和Q。
自己的牌运……或许确实还是可以的。
黑袍的侍者走上前来,将扑克牌整理好,对两人鞠了一躬,退至阴影之中——与此同时,随着牌局胜负决出,伏黑惠胸口徽章上的数字变成了“2”,而神田的变成了“0”。
对手交换尚未开始,他们还可以在这张桌子上坐一会儿,或许还可以聊聊天——不过显然,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跟对方寒暄的兴致,只是相顾无言,而后不约而同面色不虞地扭过头去。
一时间,此处的气氛比五条老师讲了冷笑话后的房间还要冷。
出乎伏黑惠意料的是,沉默片刻后,竟然是神田先开口了:
“你是出千了吧?”
“……!”伏黑惠瞪大眼扭过头——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表现得过分激动了。
他的眼神瞬间更为警惕地瞪过去:被发现了?他是如何觉察的?他准备说什么、做什么?
“她指点你的?”而神田似乎并未期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在看到他的脸后更是冷笑一声,“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你喜欢(すき)她?”“没……(いい……)”“你不用急着否认,想好了再说。”神田抬起一只手来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顺带一提,我可没打算告发你。”
伏黑惠顿住。
确实,她也再叁告诫他“不可说谎”。
但是……
“她……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人。”
最终,他也只是憋出这样一句不像样的评价。
而神田发出了一声很大的嗤笑。
“被那副皮囊迷惑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拒绝了她的过家家游戏中的【弟弟】身份吧?”
“……”
果然,这师徒俩都是如出一辙的自说自话。
“我的姐姐只有一个人。”只有津美纪。不需要自顾自跑来认亲的莫名其妙的家伙。
根本没有正常人会对真的当弟弟的存在做那种事吧,不然也太荒唐了……
一直压在心底努力不去回想的片段,却再次浮上心头:那种仿佛要叫人脑髓都融化掉的、温柔地包裹唇舌将知觉淹没的柔软……打住,不能继续想下去了——明明是在这种不能放松的局面里面……
“那倒也是。”然而神田却露出了一个像是看到了分外令人愉快之物的嘲笑表情,“会因为一个看似亲密的举动就动摇的小屁孩,也就只能到这个层面了。”
他什么意思?
伏黑惠向神田投去一个表示疑问的眼神,然而神田只是维持着冷笑的表情,低头去擦拭那把变得银亮的武士刀。
……是了,他确实没有为伏黑惠答疑解惑的义务。
“我说。”
胸中也蓦然被勾起了一团郁气,伏黑惠反呛道:“反倒是你,其实并没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她吧?”
神田擦拭武士刀的动作顿住了。
周围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分。
然而沉默片刻,神田只是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伏黑惠。
“我当然讨厌她。”
这是不可以说谎的回答。
伏黑惠怔愣地瞪大了眼睛。
“顺带,就当是对小屁孩的优待,给你一个忠告吧,”神田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堪称扭曲的狰狞笑容:
“既然给自己领取了这样的剧本——那么,你记住:如果真的对她动心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想要亲手杀了她。”
***
和梦子亲在A组单循环赛中会和的时候,我正拿着手里的会员卡,仔细阅读背后的会员福利条款。
“波洛咖啡厅?”梦子亲从我身后探过头来,一同阅读优惠券上的字,“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凭借此卡,唔,可以免费领取情侣套餐一份,并享受店内其他产品的六折优惠……?”
“是米花町的手作咖啡店,宣传上说最出名的是叁明治。”我弹了弹膝盖上的传单,“不过安室先生说,最近店里就要推出时令水果冰淇淋杯,还有红茶和绿茶版本的——但是目前还处于产品研发阶段,需要一些顾客试吃反馈。”
“所以梦子亲……?”我用传单遮住下半张脸,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梦子,“下周末,我们可不可以一起……?”
梦子亲很喜欢甜点——拉斯维加斯时候的一次赌局中,吃到了栗子松露蛋糕下午茶的梦子亲所露出的幸福表情,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然而梦子亲却露出了为难的笑容:“可是……”
“不用说‘可是’,”我认真地说,“梦子亲只用告诉我想不想去就可以了——只要梦子亲想去,那么我就一定能把梦子亲带去,享受悠闲舒适的下午叁点甜品时光。”
“……”
梦子陷入沉默,而我也耐心而执着地凝视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用这样郑重的神态和语气,给出这样许诺的飞鸟亲,果然是非常帅气迷人的呢。”
于是梦子亲终于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美丽微笑:“既然是你这么说的话,那么——我就这样满怀希望地期待着了。”
她在小圆桌对面坐下来:“我记得,那位安室先生是这家咖啡厅的服务生?看他的仪表和谈吐,应该是非常受周围女性欢迎的吧?”
梦子亲将一只手放在嘴边,做出对我说悄悄话的模样:“说不定这家咖啡店的人气,也是因此……”
“也许吧,不过!梦子亲有见过侦探吗?”
“?”
我也将手放在嘴边,神神秘秘地对梦子说:“安室先生说,在日本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先生经常带着家人去那家咖啡店用餐,有时候店里发生凶杀案,还会当场上演推理秀!”
其实安室先生也是一个侦探,而且还是毛利先生的徒弟——当他告诉我这一点的时候,我恍然大悟:这样就能解释那些诅咒和祝福的气息从何而来了。
不过他拜托我暂时为他保密,我当然是爽快地答应了;与此同时,作为对我帮他看清诅咒的答谢,安室先生给了我这张SVIP会员卡,邀请我去店里试吃。
不得不说,非常让人心动。
“哇!”梦子亲的眼神顿时亮了,“听起来好有趣!”
“是吧?”我期待地合掌,“说不定我们去那边的时候,也能有幸目睹毛利先生的推理现场呢?”
***
和伏黑惠比完后,神田优排到的对手,用他的话来说,是一头穿着睡袍的猪。
猪——更礼貌的说法以及真正的称呼,是一位大叔——小小的眼珠在眼眶里溜了一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神田说:“小伙子,你到这种地方来,是要……?”
神田优面色冰冷地将“六幻”插入地面。
大叔缩了缩脖子。
当然是为了追捕叛徒,必要的时候可以就地格杀,神田优想。
但是没必要告诉外人这些。
牌局进行到一半,那个大叔又憋不住话匣子了:“小伙子,那个……那个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
神田优:……
神田优对大叔投去了死亡凝视。
大叔顿时冷汗涔涔。
然而他还是梗着脖子:“不是我说,小伙子,女朋友跟人跑了,实在舍不下的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需要你来置喙?”神田优冷冷地说。
他怎么教育逆徒关别人什么事?怎么一个两个都很懂似的来妄自揣测?
“但你看看,小伙子,”大叔像是不怕死似的,用几乎是苦口婆心的语气对神田优说道,“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来这个地方凑什么热闹?你看,女朋友误会了吧?”
“她不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否认“女朋友”的说法,神田优语气斩钉截铁。
“那就是你在追求她?”
“猪猡——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有那层关系的?需不需要我把你那对没用的器官挖出来看个清楚?”
“不是,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作为过来人,大叔告诉你,真爱是需要包容的,现在回头去哄哄她还来得及……”
神田优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真是越来越离谱,当他跟那条没出息的钛合金狗崽子一样吗?
“你想排除竞争对手不必来跟我说,”他尖锐地讽刺道,“说得你好像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真爱来应征‘重金求子’的。”
“我当然是因为和山村贞子小姐是真爱,才来……”大叔下意识反驳出声,却被一声无机质的电子音打断了:
“说谎。”
是身边的黑袍人,忽然抬起了脑袋。
“说谎。”
分列大厅两边的黑袍侍者们齐齐抬头,有隐约的红光自黑袍下透出来。
“说谎。”
自比赛开始就一直沉默凝视大厅的修女画像,发出了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悠悠低吟。
“……”
“说谎的人,就该——吞、千、针……”
画像修女与黑袍侍者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一曲无章的诡谲合奏——下一秒,神田优对面的座位上爆发出潮水般的阴影,瞬间将大叔连人带座椅吞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神田优眼疾手快地将“六幻”向影子刺去——然而就像是没入水流乃至空气般,刀刃并无击中物体的实感。
……不是恶魔,也不是咒?
“恭喜五十一号选手,成功晋级。”
在神田还没自对于刚才异象的思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画像修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等,这也可以?!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瞬间,神田优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两个人,眨眼就一死一晋级,他们原本所在的座位空了下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铃井凉太头皮发麻,牙齿格格打颤。
那会儿,那个莫西干头因为“犯规”被淘汰出局的时候,他隔得比较远,还没像现在这样近距离感受到的冲击力。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些影子里面有……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连那个看起来很强的高马尾男人,也瞬间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包裹了进去——与此同时,十叁幅画像中的一幅上面,他出现在了一张病床上,身上绑着似乎是用于禁锢精神病人的那种拘束带……
“违规者处理完毕,请大家继续进行比赛。”画像修女拍了拍手,将被异变吸引了注意的人的心神再次引到自己身上,“以及,容我重申一下比赛的纪律:”
“圣母的注视之下,不可说谎。”
“——不然的话,这就是下场。”
啊。
所以“真爱”什么的,果然是谎言啊。
铃井凉太在心底露出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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