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昭的抬到半空的手一僵,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自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感觉衣袖被人扯了扯。
许纾华警惕地朝他身后望了望,压低声音问道:“沈大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是乔诫给你报了信,还是陛下早有安排?”
“途径此处,刚好见着乔诫,得知你与陛下……”
“幸好你来了。”她舒了口气。
沈以昭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抓了一下,眸中的情绪也柔和下来,“我带你出去。”
“不必,”许纾华说着已然抬手去够墙顶,刚好躲开了沈以昭,她目光下意识地朝着方才翻窗出来的柴房看了一眼,“你去救陛下便好,我自己可以翻出去。有你在,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她知晓沈以昭绝不会让傅冉有性命之忧,这样一来她也不必一边逃命一边担心着傅冉会命丧在此。
总之,她心中的愧疚少几分,也就不会时时念着那人。
只是她这会儿一门心思地往外爬,想着自己不给他们二人拖后腿便好,倒不曾看到身旁那人复杂的表情。
矮墙虽好攀爬,却也难下。
许纾华正犯怵,忽地感觉有双大手托住了她的腰,紧接着一阵寒风刮过,她便已然被人搂着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抬眼见沈以昭正垂眸望着自己,那人眼神中的情绪让她下意识的想要躲。
许纾华丛沈以昭怀中挣出来,冷静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多谢少将军,陛下还等着你去营救,还是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出了院子的风更凉,沈以昭紧绷着脸色抿了抿嘴唇,脱下来一件外衫拢在她的肩头。
“好。乔诫会在林口接应你,路上小心。”
许纾华没躲能开那件衣服,这会儿也只能佯装无事发生般点头,提醒道:“那些人不好对付,身份又尚不明确,少将军与陛下也要小心。”
她这句句都带着傅冉,不过是在提醒那人不要越矩。沈以昭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这会儿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又翻回了院里,只留一句:“娘娘路上小心。”
许纾华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朝着跟乔诫的碰头点跑去。
颐儿与浣心她都放心不下,自然是要越早回去越好……
*
漆黑的布兜子里依稀有微弱的光照进来。
“进去!”身后响了这么一声粗嗓,傅冉只觉得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踉跄,险些被破旧的门槛绊倒。
头上罩着的黑布兜被人用力扯下,一瞬间照进眼里的亮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
傅冉眼底充了血,这会儿看东西都像蒙了一蹭血色的膜,模糊,难受。
眼睛适应了光线,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光最终落在了屏风后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上。
只是这身影即便模糊至此,他也能瞬间辨认出来。
“你们这些人真是下手没轻没重,那可是本王的二哥,是当今的皇帝。”屏风后的那人笑吟吟的说着,语气里却尽透阴冷之意,一字一顿,“若是伤了龙体,你们的脑袋便不保了。”
他这话倒是好使,话音尚未落,押他进来的两个人已然跪伏在地。
“属下知错!”
屋里一阵静默,傅冉也没说话,只望着傅禹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早该想到是他,只是心中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上辈子最后他除了冰冷的皇位什么都没有得到,这辈子他不过是想要贪恋些人间温情,却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们都退下吧,本王有话要与皇兄商议。”傅禹终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扇子,扇开扇合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破旧的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二人,傅冉看着他的身影屏风后走出,忍不住笑了一声。
“阿禹,想不到你我兄弟二人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傅禹也笑了,那笑声回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即便是外边阳光正好,这会儿也显得阴森至极。
“兄弟?原来陛下还记得与我是兄弟。”
傅冉没说话,只望着他,隔着眼前那一片血红的模糊。
“从小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二哥你,最崇拜的也是你,最亲近的也是你。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还是让我觉得,我所以为的这一切都不会是你的施舍,是你无聊闲暇之时的一点逗趣儿罢了。”
傅禹垂眼将那那把扇子再次打开,洁白的扇面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情义。
“把扇子你还记得吗?是父皇赐予我们兄弟几个的。他原本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白扇,父皇的用意也是让我们把此生最珍惜的东西写在上面。故而我特意去找二哥你题了这两个字。”
傅冉的胸腔里泛着一股子酸疼,他声音出乎意料地沙哑,“我记得。”
傅禹眉尾轻挑,垂眼看他,“情义,情义……真是可笑,我竟会相信帝王之家有所谓的情义!当年的我果然还是太天真。”
他们都明白之前那个开朗爱笑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只是这会儿望着六弟熟悉的面孔,傅冉总还是忍不住想要抱有一丝希望,一丝侥幸。
“阿禹,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我已经在努力的弥补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你要这皇位。”
手中的白扇被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傅禹死死扯住傅冉的衣领,“我要这皇位做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稀罕这破东西,都和你一样冷漠无情又自私可悲吗!”
“……”
自私可悲,说得没错。
屋里的气氛几乎凝固,傅冉的脸色都泛紫了,傅禹才松开手将人狠狠摔在地上。
身上捆着的粗麻绳与坚硬的地面相撞,硌得傅冉觉得骨头都快碎了。他脸色泛白,目光扫过傅禹此刻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你不要皇位,又迟迟不肯杀我。难不成将我绑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叙旧?”
“自然不是。” 那人转过身来,唇角挂着冷淡的笑,“二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傅禹一声令下,门再次被人踹开,两个女眷穿着的人被塞进屋里,跪在了傅冉的旁侧。
头上罩的布兜被揭开,陈湘语奄奄一息地歪头倚在了芸梅身上。
“太后娘娘!”芸梅慌忙扶住主子,低声啜泣着。
傅冉的眉头紧皱,抬眼去看傅禹,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那人的脚尖在扇面上碾了碾,语气淡淡的,“你以为将自己的女人送出去,她就安全了?你以为乔诫真的有命追过来吗?”
背在身后的手不住地收紧,傅冉充了血的眼底泛着寒光,“傅禹,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我一手造成,有本事你冲着我来,拿女人作威胁,实在是给我傅家丢脸!”
对于这种言语的讽刺,傅禹似乎并不在乎,他只笑着俯下身来,对上傅冉的目光。
“你看你也承认了,是我给傅家丢人了。虽然这人已经丢了,反正也没丢到外人跟前,又有何惧?”
“你——”
“二哥。”那人笑着叫了他一声,干脆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你都好久没有陪我玩过游戏了,今天我们就来玩一局,如何?”
跪在地上那人的手腕在麻绳结下轻转了转,指尖用力地一下一下捻着。
傅冉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外面那一闪而过的黑影,越发阴沉下来。
“好,怎么玩儿。”
第56章 追妻 阴谋。
“娘娘, 陛下他……”许纾华方才被乔诫扶着进了官驿的院子,便见陈统领匆忙赶了过来,面色显然不太好。
她抬眼瞥了那人一眼, “陈统领还真是心系陛下,只是不知刺客来时您又在哪儿?”
这话说得陈猛脸色一白, 悻悻地不敢去看许纾华, “娘娘, 卑职该死,卑职……”
“陈统领还是省省吧。”许纾华冷眼将人打量了一番,转而接过李卯递过来的湿手巾擦脸, “若你当真心系陛下安危,此刻该做的便不是问本宫陛下如何,而是带着你手底下那些个废物去营救陛下!”
自这一世入宫以来,许纾华便极少生气发火,对下人向来是温和,顶多也就是在傅冉的面前摆个脸子。
饶是李卯跟着傅冉出入坤晴宫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她动怒到这般地步。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僵住,人人都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在心中替陈猛唏嘘, 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猛本就心虚,这会儿自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连点头,顺着许纾华的话答应着:“卑职这便带兵去营救陛下!”
“站住。”冷不丁一声怒斥响在身后, 陈猛咬咬牙, 转过身来恭敬地朝许纾华行礼,“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许纾华自然也不给他好脸色,毕竟这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并没有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她将用完的手巾递还给李卯, 又跟李卯问了句傅澄颐和浣心的情况,这才转而去看陈猛。
“太后娘娘何在?”
许纾华这些问题问得一个接着一个地让他难堪,这会儿只能认命地跪伏在地上,“卑职无能!太后娘娘……被刺客带走了。”
这一点刚好应了许纾华的猜测。她漠然颔首,“本宫知晓了。你此去不必多带人,救陛下出来才是最重要的,轻便为主。”
“是,卑职遵命。”
“这是在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陈统领可切莫辜负本宫的好意。”
陈猛连连点头,“卑职明白!多谢皇后娘娘!”
眼看着人转身离开,许纾华重重呼了口气,朝一旁的乔诫招手。
“这个陈猛有问题,你命人尾随其后,必要时候一定要保证陛下和沈少将军的安全。”她沉声说道,眉头轻皱着,“尤其是见到太后的人,更要小心应对。除非有陛下口谕,否则谁都不要相信。”
乔诫迟疑了一下,虽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还是答应下来,“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眼看着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许纾华心头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有了片刻的松弛,只是脚下有些发软。
李卯慌忙将人扶住,如今傅冉不在,浣心又受了重伤,能够伺候主子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娘娘当心。有沈少将军在,陛下定不会有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他说着扶许纾华在椅上坐下,又道,“这会儿太子殿下已经睡了,郎中来看过,小殿下身上的毒已解。”
他这洞察人心的本事倒也替人省了不少的话,这也不难明白为何上辈子傅冉对谁都可有可无,却唯独离不开李卯。
眼下许纾华轻“嗯”了一声,垂眼捏了捏发酸的额角,浑身的疲惫感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
“李卯,陛下与本宫不在时多亏有你了。”
李卯始终微弓着身子,说话的语气也是极温柔。
“这是奴才的本分。娘娘受了惊吓,郎中正在来的路上,这会儿可要休息片刻?”
“不了。”许纾华摆手,“带本宫去看看浣心吧。”
锁娇颜(重生)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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