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联诗联到了一个不善文墨的世家子哪儿,这个世家子抓耳挠腮了半天,对不出下一联,也不愿认输,一时众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场面一下子便尴尬了下来。
不过就短短一柱□□夫,在李斯焱和这个世家子的通力合作下,好好的诗会被搅得一团糟。
我陡然觉得好生没趣。
几个年轻的臣子在这里坐着,看似自由无拘,泼洒才华,其实一言一语都在皇帝的注视之下。
他正常的时候,我们尚能放肆些,可他一旦流露出一丁点不悦,所有人的舌头都像是上了个禁锢一样,哪还能畅所欲言,随意交游呢?
我心头憋闷,站起身,一揖到底道:“今日能同诸位大人们一道作诗,极是畅快开怀,只是我前夜未曾好眠,头有些发昏,恐怕不能再接着联诗了,这样,诸位大人自便,我便先失陪了。”
见我主动告退,众臣都松了口气,礼节性地挽留了一二。
挽留得最假惺惺的就是江御史这个龟孙,边虚情假意说啊呀好可惜哦不如多联一圈再走呢,边偷眼观察皇帝的反应,见李斯焱的眉头又开始聚拢,江御史话锋一转:“……当然,还是身子康健更加重要,我们改日再切磋,沈娘子快去歇息吧。”
我被他气笑了,嚣张道:“你可别忘了,你的上峰就在席间,小心我找他告状去!”
在群臣的笑声中,我朝他做了个鬼脸,拿起刚刚记下来的文稿,穿过云帐,径直向魏婉儿走去。
第二十三章换单位
魏婉儿的神色很忧虑,水葱小手忐忑不安地拧着小手帕。
我循着她的眼神望去,看到了李斯焱垮下的俊脸。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嘴角和眼角生得都锋利如刀,阴着脸的时候看起来戾气横生,暴君味十足。
我不知道他又在生什么鬼气,反正和我应该没什么关系。
魏婉儿见我走来,勉强对我笑了一下道:“沈娘子回来了?可有佳句?”
我把文稿双手奉给了她,温声道:“这是方才我们联的句子,都是些蠢俗的东西,让才人见笑了。”
她接过来,小声道:“多谢沈娘子。”
我不再多说,微微笑道:“该我谢谢才人才是。”
说罢,我向她请了辞,光明正大地从狗皇帝身旁经过,去云帐外面透气。
庆福已经在帐子外等我很久了,一见到我便把我拉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劈头盖脸地骂道:“老夫就知道你一日不兴风作浪就皮子痒!一眼没顾着你就蹦哒到男人堆里了,这是你该去的地方吗?真个混账,一点姑娘样都没有!”
我莫名其妙挨了顿骂,顿时不高兴道:“男人堆怎么了?老娘从小和男孩子们玩到大,再说了,那可是魏才人和李斯焱两个点头放我去联诗的好吗,他们都没说什么,庆福爷爷你跳什么脚?”
庆福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顶嘴!若是惹怒了陛下,不怕掉脑袋吗?”
我自信道:“那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李斯焱这孙子根本不舍得杀我好吗。”
庆福一把捂住我的嘴,凶悍道:“你闭嘴!老夫看你已经开始发疯了,赶紧到马车上歇着去!陛下那边老夫来应付。”
我哼哼唧唧道:“你干嘛呀,我清醒得很。”
可庆福认定我已经失去神智了,我发出的一切声音均被他按病鬼的胡扯忽略掉,我不高兴他这种态度,执着地向他证明我的病症不影响思维深度,发表了一长串有条理的分析:
“你看,上次我说中他的心事,他嘴硬,不敢认,只把我扔去掖庭四个多月,就又把我喊回了紫宸殿,哼,我看他就是心虚,他不舍得对我怎么样……啊!”
我说得正起劲时,庆福抓起一只水缸,猝不及防地朝我兜头一浇。
透心凉。
我眨了眨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一个病人,被浇了一头凉水。
这是早春时节,河面刚刚化了冰,河水寒凉得光是手指头碰一碰就受不了了,更何况是被浇了满头。
感官突然间变得格外敏锐,我冷得牙齿打颤,啊地惊叫出声,用力抱紧了自己,恼怒地嚷道:“你干嘛啊!”
庆福冷冷道:“让你清醒清醒。”
他把水缸扔到一边,把我拽到马车旁,吩咐小内侍道:“把她关在车里,别让她乱跑。”
头发仍在不住地滴着水,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头又晕又痛,好像要裂开一样,两个内侍把我架回了马车上,我没有力气,软软地从座位上滑了下来。
滑下去的姿势与汤勺边缘的挂面高度相似。
庆福亲自把我提溜起来坐好,摆正我的脸,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老夫泼你水,是想让你醒一醒,你听着: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四个月前陛下能看在那点情意上留你一命,可他如今后宫祥和,歌舞升平,还会格外宽待你吗?”
我气急败坏道:“他当然不会,谁不知道他现在后宫佳丽三千,祥和得不得了,可那么祥和干嘛还要把我从掖庭里叫出来?他的起居郎告假,朝史馆里借一个编撰对付一下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找我这个病人?既然庆福爷爷你那么清醒,倒是和我掰扯掰扯这个道理啊!”
其实此事早有先例,并非我强词夺理。
我六岁时进宫找阿爹那次,为什么阿爹会在宫里呢?就是因为先皇的两个起居郎都告了假,门下的宰相临时让我阿爹代班,等另两个起居郎病好了再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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