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堆孩子要养，全都靠我的工资生活，我要是没了工作，我，我……”叶振华手脚开始颤抖，憨厚的脸上满是后悔之意。
    “华哥，你曾经也是军人，你该知道，原则上的错误是不可以犯的。”赵卫国言词犀利。
    他对叶振华很信任，这些年也很照顾他，叶振华真的缺钱，可以开口借。他之所以选择在账目上做手脚，那是因为他心里其实也清楚事情并不光彩，他张不开那个口。
    “我看在曾经战友的情面上，不追究你的责任。工作，你也别在勉强。”赵卫国的意思很明显，不可能让叶振华继续在桃园公司工作。
    “卫国，我求求你，我不管账，让我去开出租车行吗？”叶振华语带恳求。
    赵卫国摇头，看着叶振华心里也纠结，却还是不准备让叶振华继续呆在桃园公司。
    “我，我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拿走的数目也不大，明天就还回来，你不能这么不讲情面的。卫国，你，你看在我是你老班长的份上，饶了哥一回成吗？”叶振华还是知道，赵卫国为什么一直对他多加照顾的。
    而且做账五六年，每个月公司赚了多少钱，他也都有数，当初开这个出租车公司，贷款三十万很惊人，可三十万早就赚回来了。
    赵卫国夫妻两个开了出租车公司，还开了好几家那么大的饭店，身价多少说不清，抓着他每个月拿走几百块小钱要开除他，叶振华怎么都接受不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你这些年是蛮辛苦的，但我们难道没给你发工资吗？你知道现在外面的工人一个月多少工资？你拿着比他们多五倍甚至是六倍的收入，说苦劳？”许桃语气犀利嘲讽。
    赵卫国没办法说的话，她可以说。
    “要不是赵卫国信任你，让你负责管理。每个月给你的那些工资，我们去外头招聘个大学生，专业会计，怕是都得被抢破头。如果不是看在战友的情分上，今天做假账的人不是你叶振华，换成别人，他敢做假账，我就敢请他去吃牢饭，你信不信！”许桃态度也很直接。
    叶振华怕是这些年都过得太理所当然了，才敢说出赵卫国不讲情面的话。
    叶振华又再次被许桃怼得哑口无言，满脸惨白的站在原地，似在怀疑人生。
    “我只是想要个儿子。”叶振华呐呐出神的说话。
    “呵！”许桃冷笑。
    来道天雷，把这个脑袋劈开吧！她想看看，重男轻女的人，脑子究竟是何等构造。
    “她快生了，我原本打算等她生下儿子，我就把孩子抱回家养，把人给打发走的，不给钱，她肯定会闹开。你嫂子把家里的存折当命根子一样护着，我一时半会儿怕是拿不出来，公司的钱，给我点时间还行吗？”叶振华也知道，工作应该无法挽回了。
    许桃有些好奇叶振华的脑回路，这些人的脑子钻牛角尖，重男轻女到连正常思维都没有了。
    而且听他这意思，应该是想要欺骗吴慧，不打算告诉吴慧事情的真相。吴慧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摊上这么个男人。
    “你打算隐瞒嫂子？”赵卫国也皱了下眉。
    “告诉她，家里还能有安生日子吗？”叶振华苦笑。
    他这么隐瞒，就是不想让吴慧知道，家里已经够闹了。
    赵卫国沉默的看了叶振华许久，赫然发现，有些不认识这个人。
    “今天不早了，你回去吧！三天内把钱还回来。”赵卫国走到门口打开了家里的大门，冲着叶振华下逐客令。
    叶振华怔忪的往外走，侧头想说些话：“卫国……”
    赵卫国眼神很是冷漠，叶振华想说的话霎时都说不出来，身后的别墅门被关上，他站在原地，考虑了许久，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桃看着赵卫国关上门，唏嘘不已。
    “给，喝口水冷静冷静，我们不能因为愚蠢的人类气坏了自己。”许桃倒了杯水递给赵卫国，同时安抚自己。
    赵卫国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坐在沙发上，目光看着茶几上的一堆报表和账目资料，心里十分的复杂。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执着孩子的性别，难道五个女儿都敌不过一个儿子吗？”许桃表示无法理解。
    以前她看新闻，看到很多重男轻女的封建地方，不少人为了生儿子各种想办法。也有和叶振华这般，明明自己有女儿，却还是重男轻女。
    自己没办法生，就费尽心思的借肚生子，也有花钱买儿子的，好像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是性别，有没有血缘羁绊，没那么重要。
    哪怕自己亲生的女儿，多么孝顺，聪慧，懂事，乖巧，却始终都敌不过男孩的分量，传宗接代这四个字，好像从出生就仿佛刻在他们的骨子里一般。
    赵卫国抿唇：“在他看来，应该是敌不过的。”
    但凡多考虑一点女儿，都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许桃看赵卫国情绪有些低落，知道他应该是很失望的，叶振华对赵卫国而言，是亦兄亦友的存在。
    曾经军旅生涯十年的领路人，从今天过后，关系也许就结束了。
    “我看他这事，有得闹，搞不好会妻离子散。”
    吴慧显然是这个时代隐忍的悲催女性，她知道了叶振华的所作所为后，会怎么样？
    许桃以自己的角度去想，绝对是离婚带着女儿过潇洒日子去，像叶振华这样的男人，倒贴白送她都不要，但这是她的想法。
    她觉得，她的想法和这时代大部分的女人都是不同的，有时候的判断也会出错，就比如，她之前一直觉得，叶振华并没有那么的重男轻女，吴慧似乎更执着的想要生个儿子。
    但现在许桃才明白，如果不是叶振华执着于男孩，吴慧又何必一胎一胎的去生。
    生孩子又不是母鸡下蛋，十月怀胎，还要经历人类最顶级的疼痛折磨，哪个女人不害怕，生孩子，可是得从鬼门关溜达一圈的。
    “嗯。”赵卫国点头。
    人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会抱着侥幸心理，叶振华并没有去考虑，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将来会有什么后果，满心满眼的都只想有个儿子能够传宗接代，似乎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但赵卫国却能够想得到，叶振华的行为，会让叶家的几个女孩有多受伤。
    “走，上楼洗澡睡觉。”许桃唏嘘一句，看赵卫国依旧沉默，便伸手把男人从沙发上拉起来：“你明天去介绍所，让项兴旺帮忙招聘一个靠谱的管理人，也别从出租车司机队伍里安排了。”
    与金钱挂钩，还是找外人更好，出了事情，处理起来也不必考虑那么多。
    赵卫国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我和项兴旺联系。”
    “嗯。”许桃回应着，和赵卫国一起上楼。
    “我先去洗澡。”
    “去吧！”赵卫国点点头。
    许桃去洗漱，赵卫国则在房间的凳子坐下，目光看着桌上的老旧合影照片。
    这张合影照片，是当初新兵连班级解散时候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战友，如今各奔东西，各追前程，有些甚至已经牺牲。
    现在还留在部队的，也就两三个而已，时光荏苒，时代在改变，人似乎也都不再是最初的人了。
    赵卫国看着照片里的叶振华，心情特别的沉重。
    “想什么呢？”许桃洗完澡出来，看着赵卫国拿着照片发呆，便走过去询问。
    “想到我当初新兵刚入伍时候的事情。”赵卫国伸手将照片放到桌子上，思绪和口吻都很是怀念。
    一眨眼，那已经都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时间真快。
    许桃顺着赵卫国的视线，看着照片里稚嫩年轻的赵卫国，她真的也很好奇，那个时候的赵卫国是什么性格。
    “真想看看当初你在部队时候的样子。”许桃说着话，双手从背后圈住赵卫国的脖子。
    在部队的赵卫国，肯定和现在不一样，没这么沉稳，从照片里就能够看得出来，十几岁的赵卫国，自信而张扬，应该是个刺头新兵蛋子。
    “没什么特别，就是有点蠢。”赵卫国对自己曾经的评价很是轻描淡写。
    每个男人，评价年少轻狂时，几乎都用蠢来形容自己的青春。
    “蠢？”许桃侧着脑袋轻声问，又没等赵卫国回答，就笑着说：“我不信。”
    她都想象不出来，赵卫国犯蠢的样子，认识他至今，他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和蠢完全不搭边。
    “真的。”赵卫国轻笑着拍拍许桃的手：“松开，我去洗澡。”
    “好。”许桃这才放开他的脖子，等赵卫国走进浴室洗漱时，目光停留在照片上片刻，然后才躺上床。
    赵卫国洗澡很快，天气热，他冲的是凉水澡，出来时，身上都带着凉意。
    许桃有些羡慕，赵卫国的体质，配合着天气来冬暖夏凉，而她则跟着天气走，夏天热跟着热，冬天冷跟着冷。
    男人躺上床，轻轻的把许桃往怀里带。
    许桃靠着赵卫国的胸膛：“上一辈的人，被人多力量大洗脑得很彻底，生孩子，好像变成了女人存在的意义。你会因为我不能生，而有其他想法吗？”
    “不会。”
    “这几年，你妈都很关心我的肚子有没有消息，你会因为家里的想法妥协吗？”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温省那边计划生育执行，可依旧盼着多子多福。
    许桃和赵卫国又属于二婚，两人是被政策允许生二胎的，赵励南也十岁了，之前她还能找理由推脱，说赵励南还小，暂时不打算要孩子，这两年赵母催孩子却明显厉害。
    许桃是真没想到，生活都艰苦的时代，大家对孩子还如此的执着。赵母应该也对她这些年没怀孕有些意见的。
    赵卫国会不会被赵母催得产生其他想法，叶振华剑走偏锋，家里老太太怕是功不可没。
    “妥协什么？妥协生孩子？”赵卫国环抱着许桃。
    “嗯。”许桃点头。
    “傻。今年她打电话的时候，有提过关于生孩子的事情？”赵卫国反问许桃。
    “好像是没有。”许桃回想了一下。
    “去年她私底下悄悄找我问过了，语气隐晦的关心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要不要找医生看看。我告诉她，我当初在部队受伤，不仅伤了腿还影响到生育，你一直没怀，是因为我有问题。”赵卫国说着忍不住轻笑。
    当时他妈得知他有问题时，表情十分精彩，又一度很忐忑，怕许桃有意见。
    毕竟赵母觉得，没有女人会不想生个自己的孩子，哪怕许桃对赵励南很好，亲如母子。
    “难怪今年打电话，她都没在提起过。”许桃惊诧。
    她还以为，赵母默默攒着大招，准备留着过年她回老家的时候释放，没想到是赵卫国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赵卫国。”许桃转个身往他怀里蹭：“你这么好，让我有点小愧疚了怎么办？”
    “傻瓜，愧疚什么？”赵卫国搂着她轻笑：“告诉她是我的问题，她才会对你好，不然你和她肯定引发世界大战，到时候夹在中间受气的还是我。”
    赵卫国对许桃很了解，赵母什么性格也知道，婆媳永远是婆媳。
    “算你聪明，知道解决矛盾。”许桃笑。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和谐，男人很关键，男人对媳妇儿的态度，也会影响到婆婆，聪明的男人，比如赵卫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赵母哪里还敢催生。
    愚蠢的男人，比如叶振华，解决不了婆媳矛盾，自己也是各种漠视的态度，只会让婆媳关系更加的恶劣。
    叶振华还说天天回家，都得当和事佬，问题根本就在他身上，他却从来没有试图反省过。
    包括生不出儿子的问题，生男生女、本身就取决于男性，他也把责任推给了吴慧，怪吴慧肚子不争气。
    “我们反正有小南，你又怕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即使能生，我看你也不愿意生。”夫妻两个同床共枕这么久，赵卫国对许桃还是清楚的。
    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不需要受怀胎十月的苦，就有个儿子。
    许桃有些惊诧：“这你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