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坐在冰原上,孤独令他不堪忍受。
他掐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从没顶的窒息感中微微缓和。
从没有这么想念过薛旦,哪怕周围都是铁人的时候。
还是得向前。卢卡斯爬起来,把腰上的麻绳解下,绕在手腕上,拉住小船。他现在感受到了他追寻的境界,剩余的便是去等薛旦。
一定能等到薛旦的——在卢卡斯死之前。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觉得这章有些熟悉?哈哈哈给你们看看卢卡斯的视角。
本来以为这一章能结束的,想把两人在窄北滩相遇的这段略写,没想到竟然,写得如此详细,根本找不到地方略写。
明天结束。
96、远去
太阳又一次从东南方向升起。这让卢卡斯想起一百年前的那个黎明,刺目的太阳又一次从东南方向升起。
这让卢卡斯想起一百年前的那个黎明,刺目的红日渲染半面天空,压迫着含了一半太阳身子的厄洛海。
一百年前的这天,他从小诊所的床上爬起来,从没想过今天会遇见一个叫薛旦的亚陵山人,更没有想到他的人生会经历超越认知的变故。
按照他曾经的计划,他将做一个普通的天才,或死于开疆拓土,或功成名就,成为第三个一统大陆的君主。
他满足于做些青史留名的大事,勉强混个名号,沉睡在历史书中。
当下历史已死,他却还活着。如果薛旦带着那些人找到了「那边的雪地」,那么将来所有人都会记得上古有一位叫卢卡斯的疯子和一位叫薛旦的伟人存在。
他一定要编纂一部长长的历史书,将他脑海中存留的旧大陆的所有人物全部讲述给后人听。
这一百年前的几千年历史、这一百年的历史,和这一百年后的无尽的历史。
他坐在南大岛靠东的冰岸边,想起柳园园和塔季扬娜、想起成神前的周衣裳、变为铁人前的宋昱关与康斯坦,恍如隔世。
卢卡斯艰难地回忆有关游杳的一切——他的相貌、他的音色——只记得他喜欢粉色、有点憨傻。
一百年……
多快啊,像是黄粱一梦。
这其中,他和薛旦能见面的日子,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可是就这不到十分之一的年岁,却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卢卡斯一百年的回忆。
他是个什么人?卢卡斯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薛旦。说他是个过于理智、过于冷静、过于疯狂的人也罢,说他是个过于长情、过于执着、过于形上的人也罢,卢卡斯想,既然没人能研究透彻世界的运行原则,那他反思不清楚自己思维的运行原则也委实正常。
这些密密麻麻充盈着卢卡斯头脑的问题陪伴着卢卡斯,度过了他从旧大陆回来的这几十年。
它们飘散在冰原上,时而连贯,时而零碎,是这个地方除了卢卡斯之外唯一会自主运动的事物。
过去的每一秒都飞快,当下的每一秒都迟缓。
太阳像是凝固在天边不动,却又清楚地划出道上升的弧线。它没有任何温度的光芒凌驾在冰原上,格外刺目。
猛然间,卢卡斯的心脏竟然开始不寻常地悸动。
温热的触感带着汹涌的爱意落在他的灵魂上,仿佛一只猛兽伸出比人还要长的舌头,自卢卡斯的双脚一直舔到了头顶,复又落吻。
是薛旦在舔他送的小熊玩偶。
卢卡斯两臂撑着冰面,站起身,围巾上露出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边。
一定是薛旦要来了!
太阳还在上移,它绕到了卢卡斯的头顶,又很快地向西落去。
在流逝的时间中,卢卡斯一动不动地维持着他的站姿,像是没有看见时间的挑衅。
他从没有感觉出错的时候,一定是薛旦要来了。
卢卡斯的心跳越来越快,直到太阳完全从身后落下,冰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颗小黑点。
是他看错了吗?
卢卡斯不敢给自己妄想,拼命抑制自己快要跃出喉咙的心脏和喜悦。
不,很可能是他看错了。
卢卡斯瞪着那不知是否存在的黑点,害怕这只是视觉给予他的妄念,一旦闭上眼睛,就会被收回看到妄念的资格。
于是卢卡斯坚持不肯眨眼,哪怕双眼发干,他依旧不顾自己的眼疾与寒冷带来的痛苦,任凭刺痛使得他的双目分泌出液体,抹花视线中世界的边缘。
直到眼泪盖住了那颗黑点,卢卡斯仍旧不敢眨一下。泪水越涌越满,但卢卡斯拼了命地忍住眨眼的本能,好像只要他不眨眼,那黑点就会永远真实地存在于他的视野中。
昏花的泪水让卢卡斯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等到卢卡斯意识到那黑点已经到了近前时,对方已经伸出两只手遮盖住了卢卡斯的双眼。
对方不说话。
卢卡斯惶恐地握住对方的手腕:“你是薛旦吗?”
他急切地摘掉手套,在要命的低温中暴露着十指,顺着对方的手腕摸入棉衣里面,试图在肌理中找到熟悉的纹路。
对方按着他的双眼不松手:“你别摘手套啊,眼睛不要,手也不要了?”
“你是薛旦吗?”卢卡斯再次出声询问,他有些分辨不清思维幻化的真实与现实存在的真实了。
“我是薛旦。”对方道,“大首领没摸出来?这世界上除了你亲爱的薛将军,还能有谁拥有这种完美流畅的小臂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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