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果子,一套笔,一天到晚搞学习。
一杯饮子,一沓纸,一年到头不休息。
萧屹隐约记得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马上被关鹤谣的热情感染,专心讨论起著作问题。
先起名字——关鹤谣说要有“青帘居”的名,这个虚名可算是她家最有格调的东西了。萧屹则说既是寒食之日开始写,便可以体现出这一点,最后两人定了书名——《青帘居寒食录》。
再定体例——以四季各为一卷,记录当季应时食材和适宜食用菜肴。每卷又分脯鲊、饭粥、汤羹、菜蔬、牲族、羽族、水族、甜点、茶酒饮等等章节。
应着时节,关鹤谣先写了自家做的这些寒食菜肴。
关鹤谣请萧屹帮她,想法很简单:就如写《天外杂记》一样,要有人把她那白不白、古不古的半吊子文字润色一下。
本来她想,写食谱怎么也算是她本行,在现世的时候她也有经营着美食公众号和小视频什么的。况且,古菜谱又比古文章好写多了!给国公府写蒸梨和油焦面食谱时,她还挺得意的,觉得自己表意清晰,用词精简。
可是萧屹给她改了两张,关鹤谣老实了,还是比不上人家正经念过书。
比如她写如何制蕈油,而后想起可以同样的方法制作“笋油”,就在最后写“亦可以此法制笋油”,挺精准了吧?可萧屹只写四个字——“笋同此法”,简单明了。
又比如她写如何炒螺,用好几句啰嗦螺蛳一定要等锅热了再大火炒!多放油之类的,萧屹写“炒螺三义:锅热,油厚,火猛”,居然还很有画面感。
关鹤谣满意极了,“五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署个二作。”
咱们可不搞那学术造假。
第43章 子时之约、洗手蟹 不就是亲一下吗,速……
转眼, 关鹤谣和萧屹就写了四五份食谱。
仍是关鹤谣先用白话写,萧屹再润成书面文。
又写了两份,关鹤谣直接开始口述。她说一遍, 对面基本就记住了, 顶多一边写一边问几句细节,如此效率高了不少。
不用她主笔了,关鹤谣却仍皱眉写着什么。萧屹好奇,她也挡着不给看。
边写边嚼杏脯,直到关鹤谣把那一格子杏脯都吃完了, 才扭扭捏捏地把纸递给萧屹,“我写了一篇序…五哥帮我改改。”
瞪着眼,红着脸, 她色厉内荏,“写得不好, 你不许笑啊!”
萧屹在被勾画得面目全非的纸上,辨出了这篇《青帘居寒食录》的序言:
瑞平六年,仲春十五,皎皎银辉, 畅畅香风,有客乘月踏花而来。
余之居所, 庭芜然, 壁徒然。恐见笑于客, 左右扫洒,内外装点。窃刘公之慧,以青布缀门,名“青帘居”。
既有嘉宾,却无笙瑟。惟以粥以饭, 以茶以汤相供,以“斯是陋室,惟吾饭馨”为号,客、妹与余皆捧腹。
天地一隅,容余三人,尝人生五味,谈市井百态,怡然自乐,此乐何极?
寥无丝乐,幸有笑语。
贫无宝器,但有佳馔。
或曰:“君家朝齑暮盐,粗茶淡饭,何谈佳馔?”
对曰:“吾为庖厨,应四时之令,取八方之材。摘之务鲜,洗之务净,调之务精,烹之务细。循此四旨,自成佳馔。”
夫饮食之正,但期合意,不论贵贱。
盖世人以为贱物之中,可贵者不知凡几;世人以为贵物之中,腐肠药有与无异。
金盏珍蕈,藤篮野荠,皆山林浩气所养。
银盘玉螺,泥坛糟鱼,皆河川清泽所藏。
凡余所供,客皆授之、悦之、好之、赞之。余亦意得,欲集而存之。
然以余疏浅之才,难录余微薄之技,抓耳四顾,窘然停笔。幸得客助,共成文章。
调鼎之方略,余未得万一,不过附人骥尾,拾人牙慧。
寒食之日,腆然始此《青帘居寒食录》,只为敬执忠恕之道,尽己推己,为人及人而已。
愿人所食,皆能顺心暖胃,得享口腹之乐;亦能充肠鼓腹,尽显盛世之德。
萧屹微笑起来。
说是为食谱的而作,可何尝不是为他们相处的这段时日而作呢?他只是对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客”这个身份不太满意,然无可奈何。
何况,和心上人著书的初衷相比,他那点小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一卷饭香四溢的饮食集,却轻手轻脚地藏着一颗“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的赤子之心。稚嫩而真诚,他一个字也舍不得改。
“你为什么…要念出来啊…”关鹤谣头深埋臂弯,露出的耳朵尖通红通红。她化悲愤为动力,拽着萧屹一刻不停地进行创作。
两人彻底贯彻了“寒食十八顿”的理念,一边写,一边随手抓点东西吃,也不觉饥饿。
备下的食物都是适合冷食的,小鸡炖蘑菇过了一晚更入味,冷鹅掌劲道有嚼劲,各色炸丸子外酥里嫩、油而不腻,偶尔几根调皮的萝卜丝支愣出来,硬脆焦香。
“嗯,然后下油锅复炸至金黄……”关鹤谣正滔滔不绝。
忽然萧屹停笔悬空,任一滴墨汁悠然坠下,污了白纸。他紧抿着唇撂下笔,生无可恋地向后仰去,大睁着眼睛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了。
关鹤谣一惊,不会吧?
“……这么快就回来了?”其实掬月已经出门近三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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