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还有半个小时开场，入口处已经开始检票，剧院的气氛和电影院大不相同，大多数观众都是提前订票来看喜欢的剧目，目标性很强，不像电影院娱乐氛围浓厚，等待区的人们不是看附在票夹里的作品海报，就是兀自翻手机，偶尔有几个交谈的，说得几乎也都和剧目相关，大家都专注在即将开始的戏剧中，无暇关心其他事。
    贺宇桓和裴明轩都戴着口罩帽子，一路走到检票处都没引起人注意，检票的小姐姐接过递来的两张票，习惯让她一边撕票角一边看向两人脸上唯一露出的眉眼。
    本来她以为，这只是一对寻常的同性情侣，这一看可不得了，差点惊呼出声，这不是轩昂气宇嘛！
    “嘘——”裴明轩手指压在口罩上，眉眼弯弯看向检票小姐姐。
    小姐姐被下蛊般，重重点点头：“我什么都没看见！”她的眼睛被糖糊住了，还能看见什么呢！
    两人坐在前排正中的位置，总算能摘下武装透口气，贺宇桓是入了场才知道要看的剧目，此刻趁还没开始，拿着手机恶补起来。
    这台话剧在华国巡回演了半年，龙城是最后一站，主演是龙城电影学院返聘后二次退休的老教授江翰义，已经七十高龄。
    荧幕中极少出现以老年人为主角的作品，即使在现场观看的各种戏剧形式中，这类主角也不多见。还没看到演员，贺宇桓就崇敬起这位爷爷了，认真地看起他的生平简介。
    江翰义这辈子从未接过影视剧，一直活跃在话剧舞台上，四十岁时被龙影聘请成为了教授，他与裴志华是好友，还是裴明轩的老师。
    帷幕拉开，不大的舞台上只有一张床，一套圆桌椅，简单到极致的布景。
    演员们陆续上台，八名演员，男女老少，各占舞台一角，互不搭理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一句台词，却极形象地勾勒出一户大家庭的日常图景。
    白发苍苍的老人挈着个老旧的大编织袋入场，把东西往床上一放，一边收拾里头的被褥衣服，一边喃喃自语起来，用抱怨的台词给出了背景信息：老人的妻子早年亡故，此前他一直独居在员工宿舍中，到了退休年龄，于是理所当然搬出宿舍，回到老屋，与一大家子人住在了一起。
    然而他的退休生活却并不平静，人多了，事情变多，矛盾更是少不了。家里成天鸡飞狗跳，老人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终于在一天清晨，老人崩溃了，被诊断为精神分裂。
    老人的症状十分奇特，硬要说的话，更接近于人格分裂。每天，他都会呈现截然不同的人格面貌，今天是厌恶家务的父亲，明天是逃学的孩子，后天是一心只记挂搓麻将的妇人，大后天又是沉迷游戏的少年。
    老人的情况让原本几乎离心的家人不得不同心协力，寻找他病灶的来源。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家人们逐渐掌握了规律，并且发现那些异常的人格，竟就是他们每个人的映射。最后，所有人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家庭终于变得和睦，老人的病症也完全康复。
    老人安详地在床上躺下，就在贺宇桓以为故事结束的一刻，新的一天再次来到，家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老人笑着在晨光中起身，看着和谐的一家子，露出狡黠的笑：“姜还是老的辣。”
    里层帷幕落下，所有工作人员上台谢幕，贺宇桓看着正中微笑的老人，感觉他与戏中判若两人。
    演技太出色了！
    裴明轩曾在电影中表演过三重人格，当时贺宇桓惊为天人，此刻看到这位老师在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戏剧中，在没有剪辑、妆发辅助的情况下，游刃有余地表现了九种截然不同的人格，连与他本人差异最大的六岁小童，都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违和感。
    谢幕完毕，观众们陆续离场，裴明轩完全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觉得怎么样？”
    “江老师太强了，他是我见过演技最精湛的演员！”贺宇桓忍不住赞叹。
    “这就叫上老师了？”全场观众散去，裴明轩这才起身，“走，带你去后台。”
    贺宇桓受宠若惊，整了整衣服，跟着他直接上台，从帷幕旁进入后台。
    “裴学长，你来了！”扮演老人末子的男人见到两人，笑得一脸灿烂，“能不能问你家贺宇桓要个签名？我女朋友是他粉丝。”
    “当然可以。”贺宇桓立刻接过递过来的纸笔，签了名，双手递回去。
    “今天参演的另八名演员，都是江老师的学生。”裴明轩带着贺宇桓一路走到过道尽头，敲响最后一间休息室的门，“江老师，我来了。”
    里头说了“进来”，裴明轩打开门，江翰义正坐在椅子上摘头顶的假发套，他原本的头发染得漆黑，除去发套后，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
    “江老师好。”贺宇桓恭恭敬敬地鞠躬，突然拜访老戏骨，两手空空，他有些局促。
    江翰义带上老花镜，朝他招招手：“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贺宇桓不明白他要瞧什么，走到他面前，笔直站着不敢乱动乱说话。
    “别紧张，我又不吃人。”江翰义拍拍贺宇桓手臂，“眼中有灵气，是个好苗子，长得也招人喜欢，难怪明轩这么重视你，非得求我得空带一带你。”
    贺宇桓愣住了，江老师的意思是，裴明轩让他教自己演戏？